他进来,她仍是不动声色,一下一下推着摇篮。
“二哥走了?”宛之仍旧含笑看着三儿,声音极低,仿佛不是在同他说话。
承贤任福公公将外袍解了,换上件面料轻薄的,心上微微一颤,含糊应道:“嗯。”
宛之突然抓住摇篮,令它不再动弹,悄声吩咐了:“都下去吧,我与太子有话要说。”
宫娥太监都退了出去,门亦合上,屋子里太静,静的连呼吸都清晰。
宛之笑,飘渺如云,“繁山行宫如何?”
承贤端了茶,心不在焉,“不错。”
她伸手去逗孩子的脸,轻声说:“我二哥呢?他如何?”
承贤道:“那自然也是好的。”
宛之抬起头,看着承贤,温婉一笑,话语却是寒森森的冷,“是么?好到床上去了?我怎不知道,自家哥哥原来竟是捡着床便往上爬的娈童!”
承贤怒极,摔了茶盏,“胡说八道!又是哪个奴才在这嚼舌根呢,今天非办了他不可!”
宛之不过扬起眼角,睨着气急败坏的男人,缓缓道:“太子身边的人,跟着去繁山行宫的人,总不该是胡沁吧?”
她将目光转向已被吓醒的三儿,低声自语,“原来你喜欢男人,原来你喜欢我二哥,那我算什么呢?三儿,你又算什么呢?”
“你是我妻,我自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又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宛之的手已拢上三儿脖颈,她仿佛沉醉在梦中,兀自絮叨:“是呀,我计较这样多做什么?可我还记得,隆庆四年,十里红妆,我坐着十六人的大轿,从正阳门抬进东宫,你掀我的盖头,拉着我的手说,从今后,白首不相离,怎地变得这样快呢?”
她的手,掐着三儿的脖子,越收越禁,她哄着孩子,轻声说:“你走吧,走吧,乖,别哭,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
承贤终于察觉,边喊着来人来人,冲上前去一把拉开宛之,甩手一记响亮耳光,“你疯啦!你这恶妇,竟要掐死自己的孩儿!”
宛之却只是笑,细细挽上被承贤打散的发鬓,无声地笑,笑得他心中发寒,只听她默默念着:“我的孩儿?我哪里来的孩儿,我的丈夫喜欢男人,喜欢我亲二哥,我从何处得来的孩儿?三儿,将来你兴许还要管二舅舅叫娘亲呢!”
奶娘进来将三儿抱走,宛之仍旧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然出离了尘世,无声无息,她已然死去,在他与他澎湃无羁的爱恋中。
宛之说:“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宛之将承贤与左安良私交,及于繁山行宫所谈愤愤之言,全然记下,透露给言官。
一封折,惊天地,太子结交外将,意图谋反。
父皇将折子甩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当年你与良嫔厮混,朕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并不计较,此番竟酿出大祸,你教朕如何?”
他倏地跪下,“儿臣死罪。”
第一个念头竟是,他无非是丢了太子位而阿良,这封折子会要了阿良的命。
阿良,就当我还你救命之恩。
他俯首认罪,将所有罪责包揽,只道此事与左安良并无关联,他私下联系之人乃左安良手下副将,左安良从不知晓。
又与左丞相联系,买通了审案御史,左安良不过连降sān_jí,保得一条性命。
皇帝下诏,废太子。
是夜,他望着宛之安然面容,不禁问:“你满意了么?”
这一次,他见到宛之的泪,她碎了心,拼尽了全力,不过见证他们愈发悲壮的爱。
宛之摇头:“不,哪里够。”
他有些晕,身体无力,软软载倒在地毡上。
宛之锁了门,抽出剪刀来,他想喊,却没有力气,只得看着她,猩红着眼,步向死亡。
宛之说:“我爱你,我的血里流的是你。”她展开剪子,比了比手腕,一刀划下,血似落花,一朵朵坠下,染红了素衣白裙。
他的眼泪涌出来,呜咽着,费劲气力却毫无用处。
宛之笑:“我爱你,我的肉里藏的是你。”她朝胸口刺下,拧转,活生生剜出一块鲜肉,啪嗒一声,她往他脸上砸,瞧着他俊俏的脸,被她的血染红。
宛之已觉不出疼痛,她的心,早已被他碾作齑粉,落入尘埃,任人践踏。
“我爱你,我的命里爱的是你!可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爱而不得,诅咒你永远活在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她合紧了剪子,往喉头□,她纤长的颈项破裂,血似泉眼,喷薄而出,恣意流淌。她的气管、肌肉、血管顺着巨大的口子展露出来,她一身是血,她还在看着他,一双眼,瞪得像铜陵。
她看着他,看着他,死死看着他,至死不休。
他醒来,瞧见满脸胡渣的阿良,他推开他,哭着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害死了她,我将我的命还她,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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