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晏城的街道上少见摊贩,连行人都没有多少,偶然见到也是步履匆匆。平民百姓遇到大雪,都愁自己的温饱问题;有闲情逸致赏雪的人,也会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或许是自家庭院,或许是山野之间,往街上跑的大概是没有的。
习惯了姽画温婉沉静的模样,楼半夏还从未见过雪中这样活泼鲜活的姽画。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太激动,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映衬着白嫩的肌肤,如同雪中绽放的蔷薇,美不胜收。
楼半夏情不自禁地上手在姽画脸上掐了一把,滑腻的肌肤自指尖划过,蹭了一手香甜滑腻。姽画鼓起腮帮子,嘟着粉嫩的唇,嗔怪地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满得几乎要漫出来,像是一个玩儿尽兴了的孩子。想想姽画坠崖时也不过十五六岁,正该是活泼的花样年华。
“呀,这冰天雪地的,竟然还有蝴蝶么?”姽画看着一个方向惊呼。
楼半夏沿着姽画的目光望去,棉絮般纷飞的雪花中,一只灰扑扑的蝴蝶扑棱着翅膀。一不小心,兴许便会将其错认为其貌不扬的蛾子。
二人缓步向着灰蝶的方向走去,灰蝶兴许是累了,停在一座石雕上,找了一个没有被雪覆盖的角落缩着,时不时地扇动几下翅膀。
姽画一门心思地扑在那只灰蝶上,楼半夏对周围的环境倒是留了几分心。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过了晏城的市街,到了一条无人的街道。这条街的两边都是不大的宅院,住户应该是比较殷实的人家或者一些职位不太高的官员。
灰蝶歇脚的石雕,恰是某户人家的门墩。朴实无华的黑色匾额上,刻着“刘府”两个端正的大字,令人莫名地觉得宅子的主人会是一个正直到古板的家伙。
楼半夏的目光回到灰蝶身上,姽画探出一只手在它面前,灰蝶扑腾了两下翅膀,像是没了飞起来的力气,颓然地爬到了姽画的手指上,贪婪地汲取着她手指上并不明显的温暖。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一顶小轿自街道尽头缓缓而来。灰蝶再度扇起翅膀,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向着轿子的方向飞去。随轿的小厮看到灰蝶,笑着向轿内的人道:“大人,那只灰不溜秋的蝴蝶还在呢。”
轿子在刘府前停下,轿内的人掀开棉布帘子走了出来,看到在轿子前打转儿的灰蝶,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来:“这冰天雪地的,你怎地不找个暖和的地方藏起来过冬?”
灰蝶在他的肩头上停了一会儿,仿佛是不舍,仿佛是告别,又像是其他的什么。未及那人想通,灰蝶已经飞了出去,逐渐消失在雪花之中。
楼半夏和姽画藏在拐角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寒风卷来空气中淡淡的妖气,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花香,与隆冬时节分外不搭。
*
萧煜只不过是为一些琐事晚了些时辰,到牵情阁的时候便不见了楼半夏的身影,只得拉着良棋对弈。良棋乐得看戏,也不忘八卦:“今日王爷怎么来晚了?”
“近日来本王流连牵情阁,公务荒废,陛下留我说道了几句。”虽如此说,萧煜的心情看上去却是不错。自从他的断袖之名传开之后,萧长风放松了不少。
“那……陛下对你是断袖这件事怎么看?”
萧煜落下一子,并不正面回答:“棋公子要输了。”
良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对他而言,棋盘上的世界还是比听八卦要重要的。
正当二人于棋盘上酣战之时,楼半夏和姽画也回来了。见萧煜也在,楼半夏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萧煜也不在意:“我也只是来看你一眼,既然你们有事,我便不打扰了。”他是个绝对聪明的人,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作为一个寻常人类是不宜掺和的。
待萧煜离开,姽画从腰间解下一只锦囊,放出一只灰色的蝴蝶来。灰蝶在温暖的房间里逐渐恢复了活力,轻巧地停在姽画的手上。
听书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木雕,将目光放在了灰蝶身上:“外面下着雪,竟然还有蝴蝶?”
姽画将她们遇到灰蝶前后的事情说了,当然也没有漏掉那个身上带着妖气的男人。
“虽然他身上带着妖气,我却可以肯定他是人。那妖气十分浅薄,伴着一股花香,却又分不清到底是哪种花的香气,好生奇怪。”姽画调了些花蜜点在灰蝶面前,“外面这么冷,又没有食物,这只蝴蝶能活到现在也是造化。”
灰蝶扑了扑翅膀,沾着花蜜水在桌面上划出不甚明显的痕迹,隐隐约约凑成文字的模样。
“妖……丹……”
写下两个字,灰蝶已经精疲力尽,停在一边一动不动。
碧蕊从门缝中挤了进来,靠在良棋腿边取暖,好奇地看着灰蝶。楼半夏看看碧蕊,又看看灰蝶,萌生了一个猜想。
“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妖,这只灰蝶才是妖呢?”
碧蕊修炼的时间远比听书还要长,听书还曾经受到过她的指点。后来,碧蕊偷偷跑出了山谷一百多年,再回去的时候,便已经是长不大的少女模样。她的修为倒退得厉害,丹田虚弱,妖丹受损,再难修炼。她对自己出了山谷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仿佛已经忘记了一般,也没有谁敢去问。
如果妖失去了妖丹,便相当于失去了全部的修为。若是那个带着妖气的男人身上有灰蝶的妖丹,也就不难理解灰蝶即使顶着寒风大雪,冒着被冻死的危险,也不肯离开的原因了。
楼半夏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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