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守神色微动,忘却平日里苛守的礼数,目光遽然犀利,然是即便低首,看向映地的细碎月影:“殿下何出此言?”
我微一扬眉:“比起现在的本宫,你更像是帝王家的后裔。”
早前便已隐觉朱雀守非同寻常。不论谈吐,还是举止,进退有度,优雅得体。平日对人不卑不亢,淡漠疏离,与其说是常年在皇帝身边耳濡目染,更若是与生俱来的矜持高贵。倒不是我背地里拆登徒子的台,若让苍秋这个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站在朱雀守身边,至少言行举止差了一截。当然,这也不乏因是他童年时错跟一位喜好女色的怪师父的缘故……
“殿下明察秋毫,微臣感佩。”
难得这一板一眼的男子给我冠了顶高帽子,我苦笑摇首。然是如此,便是默认自己确是出自帝王家,缘何这样一位拥有别国皇族血统的贵公子会效力敌国的皇帝,实在匪夷所思,不免惘惑问道:“敢问即大人是云桑国的……”
“皇太子。”
如述他人事,朱雀守平声静气地道出自己曾经拥有显赫身份,我心中剧震,忽是想起苍秋曾提及云桑国的皇太子因是国乱,携妹逃亡海外,辗转来到羲和国。朱雀守亦坦言:“臣不过是复国无望的前皇太子罢了。”
见我神情复杂,他反是露出不甚擅长的温柔笑颜安抚,“十四年前,臣的皇叔兴兵叛乱,杀死了臣的父亲。臣和妹妹在几位近臣与侍卫的拼死护送下,侥幸逃到了羲和国。为求复国,臣曾自请为质,向皇上借兵讨伐叛军,可惜最后失败而归,清桓皇叔自立为大德明皇,臣的一众异母手足未能幸免,皆被皇叔捕获诛杀。后来各藩大名借讨伐逆臣,纷纷拥兵自立,连年战争,在清桓皇叔被川津藩的大名斩首后,皇室便已不复存在了。”
神色淡漠如初,俨然事不关己,可埋于逆光的侧颜勾勒y翳。十二岁经历宫廷政变,扣为质子,却是复国无望。不知这些年来,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寄人篱下。每回经过东宫殿,可又会想起自己亦曾站在高台,俯仰云桑众生……
顿生恻隐,我很是自然地问:“若是内乱平息了,你可会回云桑去?”
他微是一怔,眼神渐深。直待良久,云淡风轻地一笑:“也许吧。”
兴许这是彼此相识以来,他说过的最随心所欲的一句话,然令人愈发沉重。到底是怎般隐忍,让这个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低头,对别国的君主俯首称臣。我怅然叹息:“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委曲求全。”
紫麾军乃皇帝亲军,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与这个异国来的皇储,定是对之十分信任。只是树大招风,云桑国前皇太子的身份怎生敏感,在别国内廷尤须谨小慎微。待到日后彼此熟识,我和他们兄妹二人已可称作相依为命,他大大咧咧的妹妹私下告诉我,自己的兄长十五岁那年入紫麾军效力,乃从无名小卒做起。因是云桑人之故,往日受尽白眼奚落,后来出生入死,随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军功,在紫麾军步步高升,那些个自诩高人一等的权贵和世家子弟仍是对之明嘲暗讽、极尽挖苦。养成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的个性,正因是源自这十四年来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生活。若换做是我,早在复国无望的时候,便带着旧部扬长而去,实无必要留在一群势力眼中自取其辱。除非……
“父皇是不是扣押了你的妹妹和旧部,你才为他卖命?”
似已麻木我对皇帝不甚敬重的言辞,朱雀守轻叹摇首:“皇上从没有为难过我们。微臣是为报答十四年前皇上收容我们兄妹二人的恩德,心甘情愿投效紫麾军。至于臣妹一切安好,现在南方小住,不日进宫。”
“啊?”
我一愕,很是自然地侧眸冷嗤:“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嘟嘟囔囔,道出心中所想,回首却见朱雀守满脸苦笑,适才意识口快失言,揭人痛处。
算起来,当今圣上十八岁即位,在位三十五年,已然年过半百。朱雀守的亲妹妹却是正值妙龄。依他们兄妹二人十四年来相依为命的情分,若不是情非得已,朱雀守断不会将这位出身高贵的云桑公主嫁给一个够做她爷爷的中年人做小老婆。加之他们兄妹二人乃为别国的落难皇族,在朝中无所傍依,入宫后至多封至昭仪。除非肚子争气,为年过半百的皇帝诞下一男半女,否则待皇帝撒手归天,如花似玉的年轻妃子便要在掖庭宫守一辈子活寡,不见天日……
越想越是懊恼,我摆手弥言:“我不是在怪你妹妹。哪个君主不朝三暮四,我母妃专宠那么多年才是匪夷所思……”
哪壶不开提哪壶。刚一脱口,我迅疾后悔。在朱雀守面前搬出归女御,难免有女儿代母妃示威之嫌。虽然对那个痴心皇帝如此之快就纳新宠多少失望,可我到底只是顶着茈承乾身份的外人,也无谓多位庶母。更何况有朱雀守这样的兄长,他的公主妹妹当是一位举止得体、貌美贤淑的大家闺秀。只要不若兄长这样拘泥不化,她进宫后若能获宠,我也乐见其成。冲朱雀守点头,诚然道:“即大人宽心。你是父皇信任的臣子,令妹进宫后定会受到善待。”
“可是殿下……”
朱雀守欲言又止。许是念在归女御过世不久,妹妹就取而代之,不免对德藼亲王心有愧疚。我摇首,无谓一笑:“寻常的大户人家大多三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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