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国的女子无须守节,丈夫故世三年,便可另嫁他人。听我模棱两可,归仲元良久不语,终是深望我一眼,微躬下身:“微臣遵旨。”
觊觎皇位,就须付出代价,在此方面,老天爷确是公平得紧。那个心胸狭窄的帝王亦不过报复前日我夺他骨r之恨。如若往后我当真夺他帝位,便须背叛他恨之入骨的胞弟,嫁与他人,诞育可即大统的皇嗣,乃至终此一生,与一个不爱的男人同床异梦,确是没有比这更磨人的法子。
我淡嗤,转望卓立祖父身后的清俊男子。立在相同的立场,终是体味苍秋彼时被我去圆房之时,那种无奈背叛的痛苦。除非找到折中的法子,除非在茫茫人海,寻到我的亲生骨r,待三年丧满,我便避无可避,须得在同辈的青年才俊之中,寻位东床快婿。
苦笑了笑,朝祖孙二人颌了下首,举步正要离开,归崇和不顾祖父拦阻,上前挡住我的去路,未发一言,深凝而视,满眸化不开的郁色。我怔愕,可佯作未察那抹显而易见的失落,朝他恬然一笑,侧身走出殿门,方才沉下紧绷的肩,黯叹归仲元的固执。
人说富不过三代,乃因子孙坐享其成,好逸恶劳,最后坐吃山空。难得归相爷未有应验这句俗语,以严苛家规约束,子孙多有作为。可惜仍有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子嗣不丰。膝下一子一女,英年早逝。除了茈承乾这个外姓孙女,另有长孙归崇和,仲孙归敬和,幺孙归盛和。然,自幼孱弱的幺孙十五岁便已亡故。当年意图强纳旖如为妾的归敬和,亦在内乱中死于非命,虽未绝后,曾与发妻育有一女,现成归仲元的掌上明珠,极其宠爱。可即使这个时代的女子亦可通过招赘的方式,继承家业。不过世家大族一脉单传,难免惹人笑话。故而按理,长孙归崇和当是挑起传宗接代的责任。
只是归相爷似是有意放长线钓大鱼。推拒纷至沓来的亲事,一心撮合亲王殿下与崇和孙孙,以令这个最是器重的长孙入赘茈家,其本衷不言而喻。然令一个甚有作为的世家子弟,隐没光环,做女人背后的男人,归相爷无疑强人所难。就是敬畏祖父,敢怒不怒言,归崇和亦当有所排斥才是。可适才我拐弯抹角地婉拒,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看向我的眸里满是落寞不甘。不知这对表兄妹往日情分如何,可凭心而论,那等扑朔迷离的局势,仍未借口另娶,这位归家长孙亦可算是至情至性。
回眸望了眼殿中相顾无言的一对祖孙,我叹了口气,独步走下长阶,远远望见熟悉的身影已然侯在崇辉门前,亦未多想,提起碍事的裙摆,一路小跑。待在男子面前气喘吁吁地站定,便听他轻斥:“旻夕小姐在客大人的府里跑不了。”
瞥了眼近旁三三两两尚未散去的朝臣,我咂了咂舌,冲面前的男子讪笑。朱雀守无奈,摇了摇头,侧身掀帘,让我坐进四抬大轿,直奔客晟在枺莱城南的私邸?br /
许是久未谋面的缘故,一路或是假想已满周岁的旻夕是何模样,或是忧心见到孩子后,她可会哭着闹着,不愿随我这个已然面生的娘亲回宫,恍惚间,未察宫轿渐缓,朱雀守在外唤了三声,我方后知后觉,忙是起身出轿。
“到底是羲和国最大的世家,果是不同凡响。”
望了眼闹中取静的豪门大院,我慨说。人道家花不如野花香,这般形容客晟的亲生母亲,虽是不甚礼貌。但那位故兵部尚书的正夫人对他们两姐弟缘何那般深恶痛绝,可自这座特为爱妾所建的别苑可见一斑。听着出外见礼的管事自谦寒舍,我失笑,道他实是客气。正要随那高瘦的男子走进高门,偏首却见朱雀守滞在原地,不由苦笑:“迟早还是要碰面的。”
我驻步相望,直待良久,他皱了皱眉,方才举步同往。因是客晟正在刑部衙门办差,管事径自引我们来至一座湖心雅阁。碧波荡漾,水石相映。风露清绵,蕴静清宁。走进外室,便然闻得一阵清雅淡香,我循之而望,原是窗外的几株秋桂吐蕊幽香。凝望朵朵娇而不媚的花骨,我一时恍神,直待耳畔传来叮当声响,回眸,珠圆玉润的小女娃摇着铃鼓,道着不成语的娃儿咿晤,从里而来。
大半年未见,我的宝贝已然蹒跚学步。虽是摇摇晃晃,却走得很好。咬了下唇,抑忍激绪,我半跪下身,朝她伸出手去,道出她暗喻羁绊的名字。
“旻夕。”
年前分别,她尚不满周岁,自不可能记得我的模样。乍见不速之客,小娃儿顿住脚步,既不哭闹,亦不怕生,只睁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打量来人,直待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回头噘起小嘴,咿咿呀呀,似问亟亟而来的黄衣少女来者何人。许是剪短了发,一时没有认出我的样貌,少女微是一怔,随即红了眼眶,衽裣行礼:“杏儿见过德藼殿下。”
待再相见时,沧海桑田。朝她怅笑了笑,我低眸看向抱住她双膝寻求庇护的小娃儿。杏儿会意,跪坐下身,扶着孩子稚嫩的肩膀,柔笑安抚:“她就是你娘亲。按着昨儿个教你的,赶紧过去叫娘。”
别过小脸,旻夕似懂非懂,颇是困惑地眨了眨眼。凝住那双极似她父亲的澈亮眸子,我心防骤泄,险些落下泪来,可又怕吓着孩子,竭力隐忍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对旻夕温柔一笑。小娃儿歪着脑袋,似在思忖我缘何笑中含泪,半晌,一对漂亮眸子渐弯成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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