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微怔,确是心有牵念,惭愧笑笑:“听说德蓉公主病了,进宫后也没顾得上去看她,你陪我去落英斋走一趟可好?”
无论何事,脚踏两只船,只有事倍功半。搁下朱笔,和朱雀守徒步去往皇宫偏隅的落英斋。只是走过大半个皇城,驻步茈莞菁的寝居,我怔忡良久,实难置信琼楼玉宇的皇城竟有这般破败的建筑,更有甚者,这个比邻冷宫的小院住的并非被皇帝
厌弃的妃子,而是同为先帝所出的金枝玉叶,确是始料未及。咬了下唇,我冷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他这皇帝当得也忒悠适了些。”
话虽如此,待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尚且不顾念手足之情,更毋庸实为陌路人的德蓉公主。看向朱雀守,墨瞳微黯,许是先帝在世之时,茈莞菁便遭此冷落,现下不过人走茶凉,被人落井下石罢了。叹了口气,他淡声催我进屋:“身子刚好,别又受凉了。”
望了眼轰塌一角的外墙,我颌首,走进冷清寂寥的院落。
当年卷入巫蛊之祸的梵愨妃不但失去帝王欢心,最小的女儿亦然交给他人抚养。从此德蓉公主淡出世人视线,先帝驾崩后的第二年,安嫔亦然染病故世,更是无人关念这位枉作皇家人的茈家公主。若非指名前去伽罗和亲,世人许已忘了这个沉寂深闺的女子,实则亦是出身高贵的金枝玉叶。环望y冷潮湿的屋子,虽是世态炎凉,可堂堂羲和国的公主身边只有先前所见的两个使唤宫女,犹不及寻常大户人家的闺秀,实在欺人太甚。正是暗忖可要从永徽宫里调几个宫人来此,同我底下那群胆小憨厚的宫人一般,犹带稚气的小宫女见我蓦然出现在落英斋,一惊一乍地弹起身来,险些磕到跟前搁着瓦罐的药炉。
“奴婢参见德藼殿下千岁。”
许是任性亲王名声在外,适才又见我疾言厉色,胡乱发了通脾气,她直挺挺地跪下身去,神色惶然。见状,我惟有苦笑,微勾手指,唤她起身:“御医怎么说?”
也不知茈家的女儿可是天生体虚,我适才见好,茈莞菁便步后尘,虽非重症,可常年住此y潮之地,湿气侵体,已落隐疾,这回偶染风寒,方才病势汹汹。听闻顾御医生此刻正在里间给公主施针,我颌了下首,低首看向药炉子:“这药闻来苦得慌。”
记得当年初到澜翎,隔三差五便与叶大夫打回照面,几成药灌子。闻着扑面而来的苦药味,我下意识皱眉,朝面前那个名唤琴儿的小宫女递出手去。不知我意欲何为,她僵直了身,目露惘色。我惟有叹气,径自取过小姑娘手里的蒲扇:“天凉了,本宫要暖手。”
颇是差劲的借口,然是面不改色,提起曳地的裙摆,径自蹲身煎药。久病成医,确有几分道理,头回给人煎药,毫未生疏,半揭开盖,察看药草成色变化的闲余,淡嘱局促候在近旁的小宫女:“皇姐和本宫一样,身体底子薄,回头你去永徽宫找婉朱要些野参,给你家主子补补身子。”
只是半晌未听她应声,我抬首,却见这个尚且不若其他宫人那般善于掩饰情绪的小丫头眼眶微红,满脸委屈。便知平日来此落英斋嘘寒问暖之人,当是寥寥无几。暗叹在心,皱了皱眉,问起她们每月领的月供,乃至不如一个低品级的宫妃。比照往日对茈尧焱送来的奇珍异宝弃之敝屣的自己,我竟错生身在福中不知福之感,自嘲一笑,见已深秋,琴儿仍是一身单薄裙装,想了想,对朱雀守道:“这药还要煎些时候,劳你回趟永徽宫,让婉朱多挑几匹缎子送去织造署,就说本宫要裁几身过冬的衣裳。”
宫里势力之人多如牛毛,打着德藼亲王的幌子,织造署的衣匠方不至敷衍了事。朱雀守会意,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必恭必敬,朝我躬身施了一礼,方才大步流星而去。我浅笑摇头,低首专心手头的活计,直待药草成色渐趋黑褐,接过琴儿递来的白绢包起手柄,透着纱网,将药汁滤进缺了口的青花瓷碗。
“……罢了,本宫顺道去看看皇姐。”
尤记得几年前在栎城的松月楼,那个夸夸其谈的梵公子曾经说过茈承乾时常欺侮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加之我未有知会一声,贸然探访,人家未必待见,思来想去,迟疑良久,最后还是厚了脸皮,婉却琴儿,亲自端药进里。见是爱使性子的德藼亲王,静坐屏风外的鹤发老者亟亟起身,正要行礼,我忙是抬指点唇,摇了摇头:“皇姐现下如何?”
许是物是人非,往日曾在栎城处过一段时日的老御医对我怅望片刻,方才道起德蓉公主的病况。听是须得好生静养半年,我微窒。羲和皇女远嫁伽罗国主势在必行,依茈尧焱的冷漠个性,断不会顾念这位名义上的皇姐的死活,顺延婚期,或是出尔反尔、另择旁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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