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我们有无过节,世家意在守成,为保利益不受折损,定是不遗余力。即使言和,将来若是利益冲突,仍会分道扬镳。与其信口开河,许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将来落人口实,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令那个老于世故的权相好生思量有无必要弃了他的孙女婿,与个离经叛道的怪亲王合作:“治国好比做生意,贵精不贵多。如果一些白吃俸禄的米虫继续霸占高位,于国无利。被鱼r的百姓若是群起造反,对客相亦无好处。”
“呵,到头来殿下仍要拿吏部大做文章。”
追随权相身边多年,揣度心思的本事和政治见地虽比一些初出茅庐的年轻朝臣更为圆熟,可我拐弯抹角,咄咄人,这个对客家死心塌地的忠仆渐弃从容,眸中隐衅。我只淡笑:“英雄不问出处。能者用之,冗者除之,唯才是举,才是兴国之道。”
羲和人素来讲求门第高低,我这番言论在荀攸听来,自然有违世理。起先一怔,即又蹙眉,若有所思。比起我那时代历史上的举孝廉,经由保荐制的国试出仕的官吏,确有真才实学,可深谋远虑如归仲元,亦难背离迂腐的门第观念,对出身势薄或已没落的年轻贵族青眼有加,却不知黎庶之中,亦有人中龙凤。反是借着丈夫兰沧侯的名义,屡屡保举寒士的母亲不拘一格降人才,方有繇州而今的繁荣。只是杯水车薪,像现任繇州州尹岑恪这般出身布衣的要员凤毛麟角,且在门第观念甚重的朝堂易受排挤,长此以往,朝堂便成世家天下。如若这些贵族愿意迂尊降贵,入市井体察民情尚可,只怕现下身居要位的一些世家子弟不过指鹿为马的赵高。我暗叹在心:“商人被人瞧轻,许是因为精明势利,凡事斤斤计较。不过现在的羲和来说,要的就是这种精打细算。”
老板考量一个员工的优劣,无非看他创造价值的多寡,朝堂亦然,皇帝底下官员的质素参次不齐,自不可能各个卓绝精干。可比起维系面子,腾出闲钱,供养一群白吃白喝的米虫,我宁可唱白脸,大刀阔斧地裁员,将些个不做实事成日添乱的纨绔子弟扫地出门,权当是给国库省下一笔开支亦好:“官吏不是穿戴整齐,站在殿里做个体面的摆设便好。本宫要的是可以做事的人,外祖若失眼光,招来些个无能之辈,也只有拂他老人家的面子,请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对你们客家也是如此,能者许以高官厚禄,成不了气候的,但请客相自行斟酌,莫要等到将来本宫搬下罢令,伤了彼此的和气。”
依荀攸的见识,当是明白能者居之的道理。片刻沉默,他说:“听来殿下志在做个垂名青史的明君。”
“正好相反。”
我摇头:“先前四家内乱,近年天灾人祸,已是民怨四起,本宫若为体面,供养那些只知道吃皇粮的庸吏,不出五年,便会给老百姓赶下台,更没面子。”
许是我无甚顾忌,实话实说,荀攸啼笑皆非。沉默良久,抿唇恬扬:“草民当初该是豁了性命,替宗主永除祸患。”
“……确该如此,不但为你家主子解忧,对本宫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只是事已至此,惟有继续走下去。我笑了笑,颇是意外,听这曾经险些置我于死地的男子意味深长地说:“殿下许不会徇私,庇佑归氏一族,可宗主和归相在朝一日,殿下许难如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为茈家着想,客平和归仲元亦然。未有做声,转眸看向半支起的窗外,高空流云,一碧如洗,良久怔凝,终是化归平静一笑:“既然逃不了,自然奉陪到底。”
最后令他代转客平,力保一个不理国事的昏君无妨,继续斗下去便是。端起茶碗,阖了阖碗盖,知我下逐客令,他半低下头:“草民斗胆,最后有个非分之请。”
望了他一眼,我淡淡颌首:“说。”
早在我回宫之初,他便知在劫难逃,原要自尽,以令我死无对证,难究当年的真相。可有人以性命相威胁,他方苟活至今。直至我今日宣他进宫,亦未存侥幸,听天由命。不想我未有追究当年之事,反是无所适从,恐我另有打算,只求一人做事一人当,担下所有的罪责,息事宁人。
“你这是在求本宫,还是威胁本宫?”
拾叁章 · 疾日 '二'
知他庇护罪魁祸首是为何故,我似笑非笑。荀攸躬下身去,不卑不亢:“草民不敢在殿下面前造次,只请殿下当真如适才所说,将来以大局为重。”
客、归两家势不两立,我抛去橄榄枝,自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当年之事一究到底。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论客氏愿否作壁上观,不再公然作对,阻我夺位。等到将来我立稳脚跟,出尔反尔,为自己枉死的母妃雪恨,也是不无可能。
我冷笑,被人视作反复无常的小人,自然有所不快。可他不惜触怒我,想是为了那个以性命迫他活下去的人,我捋过近月未有修剪已及后肩的头发,慵慵把玩:“既然彼此相爱,当初何不远走高飞?”
话虽如此,我和苍秋亦未逃过无常造化。淡瞥了眼神色晦黯的男子,我权当适才自言自语,低首却听他笑哼了声,满是苦涩:“她是客家的女儿。”
似曾听闻,我微是一怔,探指拂过熏炉逸出的袅烟:“为何身作官家人。”
远在澜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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