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克扣攻蜀队伍的军粮。
岳校尉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一旦认准了大是大非,就能够容忍在目标正义性的前提下采取某些非正常手段,甚至会主动自我说服,自我激励,竭力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自从跟了长生,他发挥所长,尽展所能,倒比从前在锦夏军中做个伸不得脚出不了头的小军官痛快许多。
庄令辰每每看殿下义正辞严的哄着岳铮,几句话激得对方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心中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叹息自愧不如。过后再细加琢磨,一边庆幸一边后怕,越发努力工作,大公无私。
倒是秦夕,忠厚不如岳铮,机灵不如庄令辰,或者反过来说,比岳铮机灵,比庄令辰忠厚,于是很不幸的陷入了某种忠义不能两全的困境。
秦大侠的任务是:继续支持楚州义军残余势力的地下活动。不过这一次,主要负责泄漏攻蜀大军后勤补给信息,为义军劫粮道提供足够的便利。
秦夕曾两次深入楚州,与当地义军频繁接触。亲眼看到他们面对侵凌,如何不惜性命,前仆后继,勇于牺牲;对于自己这个来自东南的“义士”,如何渐渐信任感激,热忱相待。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特别是去年重阳前夕第二次入楚,正赶上义军最艰难的时刻,机缘巧合半推半就之下,竟不小心过了几个月同甘共苦的日子,也由此给殿下带回了最新最可靠的楚州形势分析。
朝廷方面都以为反贼头目(如今西戎已是大夏合法统治者,所谓“义军”者,自当以反贼名之)冯祚衍已然授首,靖北王却知道冯将军不过使了招“金蝉脱壳”。只是目前义军元气大伤,地下活动基本以白沙帮为主力了。
长生给岳、秦二人交待得差不多,又特别吩咐:“秦夕身边带足金子,路上多加小心。”想了想,犹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从东边绕个弯去楚州吧。今后有什么消息,尽量不要自己跑了,叫东边的人递过来。”说到这,微微苦笑,“他们……一向爱憎分明,立场坚定,你若不慎泄漏了身份……无论如何,记得自保为先。”
以秦夕处境,若身份暴露,只怕楚人恨不能活剥生吞了他。
秦夕跪下称谢,好一会儿没有起身。心中一直盘旋不去的那个问题上下翻腾,终于滑到嘴边:“殿下,有件事,秦夕不知当问不当问……”
见此情景,庄令辰欲拉着其他人退出去,长生却摆摆手,都留下了。眼睛瞧着秦大侠:“你们几个在我跟前,说什么当问不当问?只看想问不想问罢了。”
“殿下昔日曾言,与楚州冯将军许帮主诸人有过一面之缘,邂逅之谊……”
“不错。从前流落南方的事情,我也给你们讲过一些。只是,我虽然识得他们,他们并不认得我。”
几位听众都知道,殿下当初隐瞒了真实身份,是以有此一说。
“属下冒昧,想问一问……问一问,这些楚州故人,殿下今后……打算怎生安顿?”
秦夕觉得,这事不问个明白,无法回去面对楚州众人,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心。即使明知答案可能是什么,在楚州经历的一切都逼着他追问到底:殿下究竟为楚州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长生沉默片刻,道:“其实,待到天下一统之日,这些人,问题恐怕不在如何安顿,而在于——他们肯不肯接受安顿。”望着提问的人,“依你之见,假设赵琚降了或是死了,楚州众人肯不肯投降?”
秦夕想起那些愤怒的面孔、坚毅的神情,一时无语。
长生叹口气:“你跟我办事不是一天两天,想必明白这个道理:届时,楚州诸人若不能真心臣服,便是来日祸乱之源。不得已之下,”垂眸盯着桌上的灯芯,“不得已之下,就只有,设法……斩草除根!”
帐中诸人陷入沉寂。
长生忽道:“秦夕,你若觉着为难,这一趟,换个人去,也不是不行。”
“殿下!”
“东北马上要忙起来了,你能留在身边帮忙,我很高兴。”
秦夕有点急了:“殿下,秦夕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长生打断他:“我明白。”
仿佛自言自语般慢慢念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人固有一死,死而死矣,但求死得其所。——然何谓得其所?”停一停,语调里不带任何感情,“楚州诸人,自有他们义之所在,多半不肯苟且。大概,在他们心中,似这般舍生取义,便是死得其所了。”
看其他人都和秦夕一样全神贯注侧耳倾听,长生想:原来只要自己想清楚了,道理讲起来这样简单。理理思路,好像在说服对方,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轻声道:“可是,秦夕,你须记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要如何做,方是“得其所”,难道至今还没有想通么?”
“殿下……”
长生站起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心中不忍,我何尝不能理解?但是,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不为之事,千夫所指不可移;必为之事,虽万千人吾往矣。这一趟,要么,你不去,我绝不怪你。去了,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不许动摇。”
秦夕艰难的抬起头。半晌,吐出两个字:“……我去!”
长生看了他一会儿,又道:“我可以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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