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再啄饮一口,就一口……
灼渴竭尽,呼吸丝丝缕缕,薄薄的唇瓣燎起燥硬的爆皮,稍稍一抿就撕裂,一次,两次,腥咸的血干凝,卷起,彼此叠覆。手指锥心的痛胀得滚烫,阴泥中慢慢冷去,头痛缓,周身的知觉都慢慢缓……心也不疼,也不跳……
原只望着水,天地都只望着水,怎的此刻倒不觉渴了。眼帘慢慢轻合,眼中竟忽地有了光亮,一点点,一点点,越来越亮……恍恍惚惚,心底那抹笑……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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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宁苑。
雨水密,浑浊的水声扑扑摔打着房檐、窗棂,夜昏昏沉。桌上、几上、床头、窗台,透亮的玻璃烛灯占去了每一处角落,窗纸上那摇摇曳曳、鬼魅一般恍恍乱舞的枝叶再也不见,房中煞白如昼。风不劲,纠缠着雨水和窗纸,呜呜咽咽似索命的阴灵。蓝月儿紧缩在床角,包裹着厚厚的棉被依然瑟瑟发抖,从未有过的恐惧,险是要将她的神智撕碎……
那老东西不是人!那老东西不是人!!心底颤抖的喊叫声嘶力竭!是她告的密,是她告的密!可她只是想于他们些许惩戒,拉那浪子回头!原以为那老东西听了会当下大怒,会打承泽两板子逼他进京,会罚静香跪、禁她的足,罪大不过是打发到山上守灵,从此绝了两厢厮缠的念头。可谁知那老东西一杯茶端在手,竟是纹丝未动!一句“知道了。”就把她支应开。
之后风平浪静,事事如常,蓝月儿只当是爱孙心切想私下告诫。正是讪讪无趣,忽闻承泽被打发了往贺府去,无凭无据无传闻,可她的心自那一刻就似被邪崇纠缠,恶梦惶惶!馨竹园门一闭,她就知道要出大事了。严禁之下悄悄打探,若是当真传了家法,她无论如何也要前去说情。可谁知半日过去,只说静香为了抢那火盆中的信烧伤了手,就再没别的动静。疑幕重重,一颗心将放未放,直到夜里,终是传来最后的定罪,一句“老太太把大奶奶埋了!”吓得她魂飞魄散!!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七出之罪不是最多休弃么?怎知这族中竟有“溺诛淫僻”的家法!!人命,人命!她悔!她恨!竟是想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亲手杀了那可怜的人……
“奶奶!奶奶!”
“嗯?”猛被摇醒,蓝月儿呆滞的眼睛依然好半天才认出面前这雨水透湿的人,一把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如何?如何??”
“不,不行……”不知是雨冷还是恐惧,春燕唇色煞白,语声哆嗦着回道,“办,办不成!”
“怎么?还没找到荷叶儿关在哪儿?”
“找是找到了,可,可放不了!看得太严,那些人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根,根本就不是咱们府里的,一个个黑煞神似的!别说放人,就是多近一步都不能够!说老太太的话,胆敢窥探者当入府行窃论处!这大半夜的,没,没准儿就当贼给打死了!”
“啊??”蓝月儿失声惊呼!心一瞬就乱,救不出荷叶儿谁能冒死去报信?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奶奶,奶奶,”春燕哭出了声,“咱别管了,咱别管了!老太太,老太太这是动了族中家法,别说是咱们,就是官府来了又能如何?到了今日,各人顾各人吧!”
“可我怎么撇得清,怎么撇得清?!”紧紧握着春燕湿冷的手,似更加重了心里的怕,蓝月儿抖得语无伦次,“静香作孽,她,她活不成,可这祸也是我做下的,承泽,承泽岂会饶了我?”
“奶奶,再怎么说您也是二爷的长辈,他便是怒,便是恼,可又怎敢为这说不得的丑事当真与您过不去呢!倒是老太太,若是您再搀和,惹恼了,那可是了不得!这些年,您还不省事?”
“糊涂丫头啊,”蓝月儿苦笑,“你只见过你那混帐男人狠,何曾知道这痴心的男人更狠!老太太能如何惩治我?我又没犯什么家规、王法,多了,不过是跪,不过是话硬。可是承泽……”想起那皮开肉绽,想起那日夜苦跪,蓝月儿浑身一哆嗦,“静香若撑过去还罢,若是有个好歹……他,他绝不会饶了我的!”
“有个好歹?”春燕的人也抖,泪更止不住,“这可不是合宜园,已经三天了,没水,没饭,在那地底下……大奶奶,大奶奶她,她说不准已经,已经去了……”
“就算已经死了,这信儿,也得从咱们这里送出去!”
蓝月儿说罢,一把扯开棉被翻身下了床。
“奶奶,鞋!鞋!”
蓝月儿哪里还顾得,赤脚站在冰凉的砖地上翻出自己私藏的细软包袱,打开,取出两个五十两的银锭子,用帕子包了递给春燕,低声嘱咐,“赶紧往桓儿那儿去找王兴!让他速速往贺府去,管他是闯人宅院也好,翻墙走瓦也罢,一定要把话带给承泽!”
“王兴?奶奶您要用王兴?”春燕惊道,“他可是老爷留下护着您的,这要是出了事……”
“顾不得了!真逼急了承泽,王兴算个屁!更况,此刻的府中怕是只有他能出得去了!”
“……好,好,那,那传什么话?怎么说?”
“就传那句:‘老太太把大奶奶埋了!’。”
“是。”
“慢!”蓝月儿一把拉住春燕,“告诉王兴,他若死了,我磕头奉养、为他老母亲送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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