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寿是大真人府的一位管事,这卖身契符合大明律的规定,照律法来说大真人府买婢并无任何违法,这妇人想把女儿领回去需要主家开恩允许,主家若是不同意,妇人告官也不占理,更何况诉讼一方是大真人府,张永绪年轻气盛,岂肯善罢甘休,指使周知县把妇人的丈夫夏衣食也捉来,夫妇二人当众褫衣受杖打得鬼哭狼嚎,张永绪这才消了气,在一众官员恭送下,踏上进京之途。
曾渔瞧得无趣,又听郑轼低声道:“这位张天师在乡里名声算不得佳,最让人诟病的是喜好房中术,虽说不至于强抢民女,但四乡八坞到处买小女孩儿总是惹人非议。”
曾渔无言,心里道:“张永绪若肯积德行善,就让那妇人把名叫宝儿的女孩子赎还回去,难道这就削了大真人府的面子了,偏要借助官府立威,嘉靖帝在位也就罢了,待皇太子登基,定会对道教大加排斥,那些言官御史窥察圣意,就会拾遗纠察来找正一道张永绪的毛病,这鱼肉乡里强抢民女之罪怕是逃不了啦。”
郑轼见曾渔没说话,以为曾渔不高兴,便道:“广微小姐还是——”
曾渔笑道:“式之兄不必美言,我心里清楚得很,我是我,大真人府是大真人府,我又不攀他们的权势,各行各道而已。”
正说着,大真人府的一位管事就寻过来了,请曾渔去府中用饭,曾渔婉拒,带了小厮四喜与郑轼一道去羽玄道人到黄老汉豆腐店喝酒闲话,这时是正午时分,窗外泸溪河波光粼粼,春光明媚,暖风薰人,羽玄道人问:“贤弟此番来上清见过小仙姑没有?”
曾渔“嘿”的一笑:“哪能见呢,不是有规矩不能相见吗。”
郑轼道:“婚期尚远,九鲤饥渴啊,多喝两杯甜米酒。”
羽玄道人笑道:“修道之人何拘那些俗礼,想见便见。”
郑轼笑道:“九鲤又不是你这花花道人全无规矩,喝酒吃肉娶妻样样来——咳咳,喝酒,喝酒。”
羽玄也笑道:“先喝酒,先喝酒。”
黄老汉家的米酒甜、腊肉香、鱼汤美,曾渔大快朵颐,正吃得不亦乐乎,忽听窗下有“笃笃”的敲击声,似有人在敲吊脚楼的柱子。
羽玄道人安坐不动,对曾渔道:“劳烦九鲤贤弟探头看看,是谁人要拆我吊脚楼?”
郑轼略感奇怪,羽玄怎么会大剌剌吩咐起曾渔来,便与曾渔一起探头出窗朝下看,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缩回头,与羽玄道人相视而笑。
黄家吊脚楼就建在泸溪河边上,以粗大的松木柱支撑,泸溪河涨水时,松木柱的下半截就会淹没在水里,春季水浅,松木柱底端露出在河岸岩石上,一条丈二小船横在岸边,船头一人持竹篙“笃笃笃”地敲打着黄家吊脚楼的松木柱,见吊脚楼有人探头出窗,船头这人也仰起头来——
郑轼这时已缩回脑袋,凭窗下望的就是曾渔,船头持篙人嫣然一笑,招手道:“曾秀才,下来,下来。”
持篙人当然便是张广微,已经定亲的张广微旧习不改,依旧不施脂粉道人装扮,仰面看到曾渔时那种笑容如春光般灿烂,少年老成的曾渔都怦然心动,问:“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条小船是敞篷船,除了船头的张广微别无他人。
张广微娇嗔道:“少啰嗦,快下来,我申时前就要赶回去的。”
曾渔转过头,羽玄道人和郑轼都看着他笑,曾渔问羽玄:“往哪边下去近?”
羽玄道人含笑道:“小道领曾公子去。”师叔祖张广微就在下面,羽玄不敢和曾渔称兄道弟了。
曾渔跟着羽玄道人下到吊脚房底层,底层是磨豆腐之所,有豆子、石膏混合着的气味,临河也开着两扇小窗,罗惜惜正倚窗与岸边船头的张广微说话,见曾渔下楼来,罗惜惜含羞施礼,退在一边。
曾渔朝窗外一看,张广微近在咫尺了,回头问羽玄道人:“难道跳窗出去?”
羽玄道人忍笑道:“不跳窗也可以,不过要绕一里路才能与小仙姑会合。”
河岸边的张广微也不顾其他吊脚楼的人看到,迭声喊曾渔:“快下来,快下来,就从窗里爬下来。”
曾渔笑道:“今日就有辱斯文一回。”掖好褥衫袍角。
羽玄已经搬来一架小木梯推到窗外,曾渔爬出窗顺梯而下,立定后才发现左右吊脚楼都有人朝这边看,他这样子非奸即盗啊。
曾渔拱手道:“左右高邻,失礼失礼。”轻轻一跃,跳上张广微的小船。
曾渔在上清镇的名气比上饶还响亮,上清镇就这么一条长街,几乎人人都认得天师府的这位乘龙快婿,这时见到曾渔从黄老汉的豆腐房爬出来,无不诧异,待见到船头那个小道姑,众人便都释然,脸现暧昧神色——
曾渔一上船,张广微就把竹篙递到他手里,说道:“你来撑船,会不会撑?”
曾渔以前在石田丰溪渡口摆渡时都是让驼背艄公歇着他来撑船,当下接过竹篙,篙铁指天,雪亮的篙铁闪烁着光芒,问:“去哪里?”
张广微往西北方向一指:“就往下游去吧,省力。”说罢抱膝坐在船头,笑吟吟看曾渔撑船,嘴巴没停,先是问:“在罗惜惜家吃饱了没有,为什么不来府里用饭?”
曾渔道:“府里太拘束,反而吃不饱。”
张广微“格”的一笑,点头表示同意:“你不去正好,不然一时半会哪里出得来,我想见你就更麻烦了。”
曾渔一篙力老,提篙任小船在清澈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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