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道:“殿下!”
萧斯澈负手从庭中花簇间走来,微笑道:“这地方不错,可还习惯?”
沈庭央本以为往后只能十天半个月去一回东宫,没想到不到半天,他竟过来了。
“这儿很好,就是有点空荡荡的。”沈庭央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萧斯澈偏头端看他,半开玩笑道:“怎么,不想见孤?”
沈庭央连忙摇头:“不,我是太高兴了……”
萧斯澈朝他一笑,张开手臂,沈庭央就奔过去拥抱他。
“答应了陪着你。”萧斯澈揽着他慢慢往前走,“孤会以祈福的名义搬来住一阵,而后你可以常去东宫,御史台也就挑不出什么刺了。”
萧斯澈住在正殿,沈庭央就在隔壁院子,他感到如做梦一般。
萧斯澈上朝后,若无其他事,便直接回赤霄宫。沈庭央从前的老师陆冕,是隐世不出的大儒,如今读书就由太子亲自指点。
春风和暖,江南清润的气息拂过门槛。太子在殿内批奏折、草拟公文,沈庭央就趴在案头读书练字,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取戒尺来。”萧斯澈忽然说。
沈庭央回过神:“啊?”
“心不在焉,安能成大器?”萧斯澈慢悠悠地道。
沈庭央见宫人真拿戒尺来了,连忙钻到萧斯澈身边:“真打?打哪儿啊?”
“逗你的,怎么舍得。”萧斯澈忍俊不禁,“连打哪儿都不知道,可见小家伙从没挨过打。”
沈庭央松了口气,灿灿一笑,趴在案上侧头看他:“嗯,的确。青涯说我没变成纨绔少爷简直是奇迹。”
萧斯澈垂眸在牒呈上作朱批,道:“整日闷在这儿,不想出去逛逛么?”
沈庭央想了想:“过几日吧。”
宫人端来药,萧斯澈轩长的眉皱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一口气喝了。
沈庭央将一块糖递过去:“殿下一直都喝药吗?”
太子身上有长年服药之人才有的淡淡药香,面容略微病气的美感,沈庭央一直没敢多问。
萧斯澈微微偏过头,就着他的手吃了糖,见他满脸忧虑,安抚道:“放心,不是大病。”
“澜江修水道,你觉得如何?”萧斯澈看着手里牒呈,问他,“此事从前朝嚷嚷到现在,也并无定音。”
沈庭央不假思索:“澜江两千里,上源西域,下达滇南,若水道修成,铜、铁水运节省银两无数,粮食货物也可通达,西南一带长治久安,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不过工程浩大,得花不少钱吧。”
萧斯澈点点头:“的确,没钱就只能做梦了,他们也须得明白这道理。”
沈庭央忍不住大笑。
片刻后,宫人禀报了几句,萧斯澈就放下牒呈:“今日你要见一个人。”
“什么人?”沈庭央好奇地问。
午后时分,沈庭央倚着廊柱翻看一卷《隆武纪略》,长廊尽头,太子身后跟来一人,身影颀长,俊美瘦削,再熟悉不过。
他脑海一片空白,手里的书掉在地上,随风翻动,“薄胤。”
薄胤的脸上闪过一丝欲言又止,凝目看着他。沈庭央冲过去拉住太子:“殿下!”他呼吸急促,满脑子全是那日暴雨之中,青涯失去神采的脸庞。
太子令薄胤噤声,将沈庭央拉到怀里:“别怕,孤知道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不,不行。”沈庭央只是摇头。
太子俯身看着他的眼睛:“相信孤。”
沈庭央喘着气,渐渐平静些许,最终悲哀地道:“别提那个人,一个字也别提!”
太子知道他说的是青涯,便看向薄胤:“听见了?”
薄胤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
殿内,沈庭央坐在太子身边,盯着桌上花纹出神。
“锵当”一声轻响,楚腰弯刀和还霜弓放在案上,薄胤将它们推到沈庭央面前,“小殿下”。
而后又将青涯的佩剑“画影”,也搁在了一起。
沈庭央缓缓抬头看着他,又挪开目光,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太子便说:“先出去罢。”
薄胤就走到门外,守在殿前廊下,阳光投下他长长的影子,如沉默的松柏。
“……原来是那个薄家。”沈庭央心里五味杂陈。
太子说:“太|祖当年没有株连前朝王族,世代延续至今。若当年没有改朝换代,如今身为太子的或许就是他。”
沈庭央立刻要阻止他这大逆不道的话。
太子摆摆手示意无妨:“正如此,他身为悬剑阁的人,如今的出路只在东宫。前朝王族起事的叛党皆被他手刃,我皇叔灜西王倒是想召他到麾下,但无非是命他刺杀要员异党,早晚逃不过兔死狗烹。”
沈庭央沉默不语。
薄胤是前朝王族遗脉,暗中绸缪的逆党早就找上了他。一旦起乱,薄胤必然脱不了关系,他假意配合逆党,却另一头布设了陷阱,将之一网打尽。
出事那天,正逢逆党逼他乘乱杀死青涯,带走沈庭央。
或许青涯真的背叛了沈庭央,又或许只是为了计划进行下去,薄胤杀了青涯,刚好被昏迷转醒的沈庭央看见。
人人都有苦衷,人人心怀千秋大业,可最亲近的人死于另一个亲近之人剑下,沈庭央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他轰然倒塌的过往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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