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真完全能够想象季芜修无力改变这一点而苦恼的模样,可谁叫卤蛋就是喜欢他呢。
卤蛋可比季芜修坦率多了。
林徽真躺在床上等着卤蛋。
果不其然,凌晨十二点刚过不久,他卧室的门就被扒开,一个在黑夜里一点也不起眼的黑团子窜上了林徽真的床。
林徽真闭着眼睛,呼吸调整到睡眠时的频率,佯作酣睡。
即使不睁眼看着,林徽真也能够根据房间里细微的声响与空气的流动判断出卤蛋的动作。
他从床脚处跳上床铺,柔软的肉垫踩着被子的边缘,无声无息地小跑到床头处。他歪着头看着自己,用着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明亮的深碧色猫眼。然后,他小心地卧倒在林徽真的枕边,猫咪强大的柔韧度让他弯出一个高难度的睡姿,他将自己的尾巴圈在怀里,然后将一只前爪伸出,肉垫搭在林徽真散落在枕头上的一缕头发上。
当然,这只是卤蛋摆出来的睡姿,等一夜过后,卤蛋可能滚进温暖的被子里,可能钻进林徽真的怀里,也有可能窝在林徽真的胸口处,睡得直打小呼噜。
卤蛋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咕噜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林徽真阖着眼睛,唇角微翘。
十月一日的原定计划是这样的:睡到七点自然醒,洗漱穿衣吃早饭,八点出发,以着飞舟的速度,绝对能够在十点阅兵仪式开始之前抵达b市。用上一点小障眼法,混入这一次阅兵仪式的观众代表里。
整个阅兵仪式过程大概两个多小时,上午十点正好是卤蛋和季芜修可以切换身体的时间。林徽真的打算是,卤蛋看上半场,季芜修看下半场。虽然季芜修能够从卤蛋的记忆里看到这些,但林徽真更倾向于让季芜修亲眼看看这些凡人创造出来的盛况。
修士并没有什么家国的概念,动辄闭关修行百年千年,大陆上的国家都换了不知多少茬,谁还会在意年幼时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土地曾经属于哪个国家。
林徽真的情况稍微复杂一些,毕竟,现代社会,对于家国的观念,政府的宣传还是比较到位的。比起林家所在的泽国,林徽真对这个世界的华国感情无疑要更深一点。
这里毕竟是他最初生活的地方。
林徽真是这样计划的,但现实就是,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快。
在卤蛋趴卧在枕边后,林徽真就放任睡意席卷大脑,安然睡去。但他没有如愿睡到七点自然醒。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大概五点不到的时候,林徽真就醒了。
被惊醒的,然后所有的睡意都被吓没了。
林徽真猛地坐起身体,拢着怀里的卤蛋,一迭声地道:“怎么了,季芜修?卤蛋,你、你这是怎么了!”
林徽真面上满是无措,任谁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啜泣声惊醒,眼泪湿了一脖子都会吓得一激灵,尤其这泪水还是来自于自己喜欢的人。
或者,猫?
林徽真想要将攀附在颈侧的卤蛋抱下,但手指刚碰到卤蛋冰凉的皮毛就又缩回了手,完全不敢触碰这只不断抽噎着的小家伙,不断淌落进他领口的滚烫液体让林徽真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出、出什么事了?你……”
林徽真陡然闭住了嘴,因为他看到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黑团子抬起了爪子,抱住了林徽真的脖子,眼泪掉得更凶了。
虽然有些丢人,但林徽真确确实实,一颗心都快被卤蛋哭碎了。
林徽真的眉头忍不住蹙起,抬起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在卤蛋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慢慢地抚摸着卤蛋摸得出骨头的清瘦脊背,他家卤蛋就是干吃不胖,估计以后也会干吃不胖,干吃不长个。林徽真尽量放缓了声音,轻声道:“卤蛋,我在呢。”
我在这里,所以,不要哭。
卤蛋呜咽着抱紧了林徽真的脖子,毛茸耳朵紧紧地抿在头顶上,竭力隔绝方才仿佛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这人啊,死从来比活着容易。】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可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活下去。】
闭嘴闭嘴闭嘴!
【连着我那一份,一起活下去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乖孩子……】
忽然有什么,轻轻地靠在了卤蛋的背上,柔软地触碰着他的脑袋,耳朵,然后是紧闭着的眼睛。
卤蛋蓦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林徽真凑过来的嘴唇。
嘴唇蹭去了卤蛋仍在淌落的泪水。
卤蛋动也不动地看向林徽真。
林徽真小心翼翼地握住卤蛋的腋下,将他抱到眼前,复又小心地亲了亲卤蛋湿漉漉的眼睛,轻轻挠着他的下颌。然后,林徽真将一杯盛满红色液体的酒杯递到卤蛋的嘴边,小心翼翼地道:“喝一点吧。”
从来没有哄人经历的林徽真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卤蛋,亦或是不知道多少岁的季芜修。
林徽真看着,卤蛋应该是被梦魇住了。
以着卤蛋一贯表现出来的性格,林徽真能够推测出这个时期的季芜修年龄不大,估摸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但卤蛋向来是非常胆大的,真正诠释了何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无论是妖怪还是鬼魂,卤蛋都挠得酣畅淋漓,林徽真不觉得一般的噩梦能够吓到他,甚至吓哭他。
唯一的可能,大概是,属于季芜修的记忆正在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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