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炎一听,便笑着摆手:“我哪里舍得,飞光又想看我急红了眼。”
飞光缩在衣襟下,憋了许久,才重重冷哼了一声,心底却总想听喻炎再多说几句,随便他说些什么浑话。
此时恰好有修士走过摊位,喻炎忙坐正了身,夸起自家哪项法诀是得了刑天真意,只要练满五百年,身首异处亦可续骨生肉;哪项法诀是源于比干剜心不死的道术,只要剖心后不嗔不笑少食多憩,仍有望寿如南山松柏。
只是这般偏门的末流功法,想卖几十灵石,实属不易。
喻炎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又卖出一样。
飞光等买主去得远了,忍不住低低抱怨了一句:“我一能寻些天材异宝;二能口述几本正正经经的功法;三能为下品灵石灌灵,造些上品水属灵石出来……你什么都不要,怎么挣钱?”
喻仙长听得弯起眼睛,心底销魂荡魄之处,便像是举杯遥遥一敬明月,恰好有明月落进了杯中。
他由着飞光骂完,这才短促地笑了一声:“卿卿,我要你就够了。”
飞光被他这样一笑,顿时偃旗息鼓。
随着白日西斜,周遭济济修士里,有的已然看够了热闹,翩然下山;剩下的大多如喻仙长这般,打算在山上再逗留几日,好赚些财帛,开开眼界。
待左邻右舍都撤了摊,喻炎也揣着衣襟下气鼓鼓、热乎乎的飞光循山道一路下行,途中遇见接引的弟子,厚着脸皮一番好说,这才安排到了原先的清净院落落脚。
然而在这等偏僻之处,喻仙长夜归时,也有三三两两的散修围着树下石桌小聚,对万霞山交口称誉不已。
喻炎在一旁听他们高谈阔论,竟是有些入神,片刻后才折身入院,数了十余块刚刚赚来的灵石,一一嵌入阵眼,依旧祭起防护法阵。
等喻仙长忙完这些琐事,扯下发带,拉松衣襟,自若走到榻旁,飞光便从他怀里猛地钻了出来,飞快地扑进被褥里,依旧藏了起来。
喻炎看着被褥鼓起小小一团,守在一旁,笑着看了好一阵。
飞光只听见喻炎一呼一息,近在咫尺,唯恐他突然来掀被褥,怕得两只爪子牢牢攒紧。
它心惊胆战地等了许久,然后才听得喻炎脚步声渐渐往外走去,依稀是推开了房门,站到了檐下,晃了晃院中小树。
隔着这一层锦被,七八步路,半扇窗,它听到喻炎轻轻自语道:“不着急,慢慢问,不发火,发火算什么男儿。”
飞光登时警醒起来,双目圆睁。
苦等了一刻,总算听得喻炎站在院中,隔着窗扉,朝屋里的它笑问道:“飞光,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飞光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问,自然有些糊涂。
隔了一阵,喻炎又笑盈盈续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变小了?”
他那头似乎打开了话匣,开始滔滔不绝:“如果是我服用炎焱果,提纯了灵根,结果连累了你,飞光可以教我些水属的功法,我也试着练一练。”
“再不成,我愿意做一个凡人,只要你多陪我几十年。哈哈,飞光,你不知道,说是几十年,一眨眼过了。”
飞光一下子生了气,既急着要告诉喻仙长,并非他的缘故;更急着要严加斥责,降下雷霆怒火。
但它禀性温柔,气急之下,居然久久想不出一句骂人的狠话。
直等到喻仙长在檐下被凉风吹得拢起衣襟,往掌心呼了口热气,飞光总算十分凶狠地骂了出来。
它在昏暗处,头顶着被褥,扬声怒骂道:“只活几十年?谁答应你的?”
30
喻炎心思透亮,被飞光这般狠辣的骂过,人反倒闷笑起来,憋得双肩颤动,气息粗沉。
飞光蒙了片刻,猜不出被褥外的光景,惴惴不安了一阵,自己先急急转过话头:“我虽不曾弄清,但必不是你的缘故!”
纵使飞光经此大变,只能将锦被顶起小小一个鼓包,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喻炎听它意如斩钉截铁,声如击玉鸣金,更是笑得脸上发烫,自己拿冰凉手背捂了捂,长吸了两口长气,而后才缓声道:“那是什么缘故?飞光,不着急,慢慢想。”
飞光果真仔细想了一想,犹豫道:“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叫你多帮帮万霞山的弟子?”
喻炎听它提起此事,倒也正经应了:“记得。飞光原本要去万霞山,是我抓着你的手,强抢了你。我多救他们几个人,就是多还他们一点因缘。”
飞光听到“强抢”二字,下意识地觉得有伤体面,人生生噎了一下,然后才踟蹰道:“人间皇帝若是气运加身,纵是无为而治,依旧河清海晏,这是真龙天子的气运;由此推及,修士当中自然也有天命所钟的修士,宗门里头自然也有天道所归的宗门。
“世上大小门派无数,独独万霞山能焚香请来鸾凤,镇守宗门三百年,自然是气运昌盛已极。这一回主持开启赤焰海,更是揽尽人心,气运如虹。喻炎,我有些担心,是还得太慢了。”
喻炎潜心听完,往梁柱上斜斜一靠,看着头顶浩浩然长空,玉盘也似的圆月,抱手怅然道:“我倒是猜到了一些。修道是逆天而为,比不得他们有大气运的,凭风而上,直步青云。谁不想顺应天命,是天道不眷顾我。”
他长叹了一声,人冻得在檐下不住剁脚,半晌方问:“如果当真是这个缘故,飞光可是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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