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耘无比感激,许承山后来遇到的人是林飞寒。回到聂家的三年,他见证了京城最暗潮汹涌,刀光剑影的一段日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救了身负重伤倒在聂家郊外庄子的后山上的林飞寒,虽然不不知道后来林飞寒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救下了许承山,总之,命运的际遇虽然叫人看不透,却似乎总在因果循环之间。
几个扫雪的兵士已经扫到了门前,约莫是做得十分卖力,这大冷天的,他们脱了厚棉衣,头上都冒出腾腾的热气。季酒给他们倒水,让他们喝水,又拿出了几张饼子,几个兵士看着还是个半大少年,脸上都还带着些许的稚气,接了水咕嘟咕嘟地喝了,眼馋地盯着那几张饼子,里头裹了刚腌不久的还带着翠绿的咸菜,看着就特别诱人,可几个少年咽了几口口水,却没伸手接饼,只憨厚笑道:“这位大哥,咱们有军规规定,水可以喝,粮食却是绝不能拿你们的。”
季酒看他们馋得不行却不敢伸手接的样子便了然了,笑道:“你们是许千户旗下的吧?”
林家军的军规甚严,规定不可拿百姓一针一线,但是像这样为百姓做事的时候,还是会谅情的,若是有遇到百姓特别热情,主动要给些吃食而又不价值不太大的情况,大多数上官都是默许的,只有许承山带的兵,因着许承山为人冷峻,带兵极严,是以他辖下负责操练的新兵都不敢擅违军纪。
正说着,顾子耘便看见他们嘴里说着的人,竟就远远地骑在马上出现在了视野里,是在街市的另一边,将身子俯得低低的,正同一个老人家在说些什么,顾子耘目力极佳,看得清那老人似乎是硬要往他的手里塞一包不知什么东西,而许承山则有些无奈的样子,他皱眉的样子有些冷,寻常人见到他这副样子,都会不自觉心生几分怯意,但是那老人极为强悍,一点也不以为意,最后竟是许承山败下阵来,接过了那包东西,那老人这才满意地转个身,回了身后自己家。许承山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包东西正有些为难,顾子耘看着他这样子,不觉展颜一笑,就在这时,马背上的人,仿佛是心有所感,直起之前弯下的腰背,忽地转过头来,遥遥地撞见一个笑容,不觉怔然了一会儿。
然后,顾子耘就看到这人,微微一夹马腹,朝着他的方向“嘚嘚嘚嘚”地过来了。
街市不长,不一会儿,连人带马便都到了他面前,几个新兵见到千户大人,都有些局促的样子,手里还端着季酒倒给他们的水,慌里慌张地要抱拳行礼。
许承山扫他们一眼,他认得出这是他手底下在训的新兵,点了点头,知道他们也忙活了一早上,此时早已是累得很了,也饿得很了,扬手向前一指道:“前头有家吴记早点铺子,馒头面条具有,我已经预先在那里押好银子了,你们已经忙完了活儿便去那儿吃点东西再回去交班吧,赶在时辰前回营即可。”
几个新兵蛋子正是饥火旺盛,闻听此言,当即行了个礼,谢过季酒的茶水,几个人匆匆往前跑去。
季酒见到许承山,行了个礼,因见着前几天他和顾子耘是一起秋猎回来的,而且,一天后,人还特意令人送来了好大一条獐腿,他本就是玲珑心肠,早知二人定是旧时便相识的,而且应该关系匪浅,只不过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波折,两人之前都是一副交情不深的样子。此时见许承山站在这儿,想来两人是有话要说的,便善解人意道:“我先进屋去把东西放一放。”
这一条巷子一时间便只剩这两人,许承山看了一会儿顾子耘,顾子耘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尽,那笑容令他一时觉得心中一阵发烫,他忽然从怀里拿出那个油纸包来,递给顾子耘——“给你。”
顾子耘正好奇呢,而且经过上次秋猎之后,两人的关系已经都正有些微妙的升温,他也不推拒,打开一看,便见这油纸包里包着整整齐齐的五个挂霜柿饼!他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许承山便解释道:“这老伯是开点心铺子的,挂霜柿饼是他的拿手绝活。”顿一顿,又道:“堪称燕幽城一绝。”
顾子耘笑着,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红郁郁的柿饼,道:“刚才酒哥要给那几个少年吃些饼子,他们不敢,说是你带兵很严,不许拿百姓一物。”
许承山知道他在调侃他,眼角泛出一些笑意:“老邱头很固执,他一定要给的东西谁都得收下,不收下老头能跟着你闹一天。我原先在一匹马失控的蹄下救过他的小孙子,因此他见到我总要给我些他自己做的点心。”
顾子耘回忆了一下那老人家的神情,确实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难得见这人有吃瘪的时候,不由得又勾起了几分笑意,道:“确实是个可爱的老人家。”语气里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黯然。
许承山知道他是想起了顾老爷子,那日他们分别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顾老爷子在他离开后半年便走了,心中亦不免生出伤感,但他向来情感内敛,顿了顿道:“你什么时候搬家?”
顾子耘想了想,道:“酒哥找人算了日子,说是再过七天,十月十四那天是个好日子,宜搬迁。”
许承山道:“七天?”他语气平平,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是顾子耘从跟他遇见起,他就似乎天生有一种可以解读他情绪的本领,就比如此刻,他就感觉到这人是有些不大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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