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接过来,前后翻了翻,看到了将军府的戳印,方才将其随手搁在了花瓶旁边。
“淄博温氏。”丞相说。
管家连忙纠正:“相爷贵人多忘事,是济南翁氏。”
丞相停了一瞬,才想起来确实是翁氏,两个读音相似,倒还是让他记错了。丞相日理万机,不太爱记别人的名字,将军远在边关,一年除了冬至元宵,见不到几次,姓名更是无从记忆。
丞相无所谓地摆摆手,表示他并不在意这些,随后又说:“本官这次就不卖这个面子了,将军府的宴席,让虞景明去吧,来本官府上也有些时日了,总该做点事情。”
管家思量一下,没说话。他从袖子里翻出一张纸,递到丞相跟前,说:“这是将军府宴会上的菜谱,相爷,您不看看?”
丞相头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顶上的横梁:“也罢,念来听听。一本正经的奏折看多了,本官也想消遣消遣。”
“葱烧海参、糖醋鲤鱼、雨前虾仁,”管家对着菜谱一道一道念起来,“乌云托月、诗礼银杏……”
“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本官很挑剔的。”丞相打断管家。
管家前后一翻,笑着说:“将军还在最后加上了一道凉糕,要是您不去,那我就叫另一位去了。咱们丞相府,不能缺席啊。”
“哪位?”
管家撇撇嘴:“虞景明。”
“现在就不必了,再让他在里面多待一会儿,不然出去了尽给我找麻烦。”
丞相立马就改了口,他坐直了身子,搭着扶手,一把夺过了管家手里的纸,展开来仔细看了,看到最后才看到管家说的特意加上去的菜。
“不错,将军此举深得我意。”丞相满意地笑一笑,把菜谱叠好了放进自己的袖子里,“管家,下去准备贺礼吧,尽着点心,别丢了丞相府的脸面。”
管家看了丞相几眼,丞相回头瞪他一下,管家才拱手领命去了。
丞相没有传膳,回了房间去收拾,独自提着一篮子的衣服去温泉里洗浴。
丞相姓晏,名翎,字鹤山,来自泸州晏氏。
泸州的晏氏算是世家大族,到了他爹那一辈有衰落的迹象,好在他会读书,后来做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时间高官相贺。
丞相本以为做了高官,日子就会过得很逍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但丞相很快就失望了。他的一天,从五更天气开始。
当五更鸡鸣,东方破晓的时候,丞相总是能准时起床,但到了冬天可能会在床上待的久一点。
他在婢女的帮助下盥洗更衣,丞相的衣服很多,但官服就那么几套。丞相不喜欢穿官服,他喜欢穿其他漂亮的衣服,丞相身量高,身段又好,什么样的衣服,被他撑起来,都是朗朗的美男子。
丞相的早膳很清淡,多半是一些糕点和一碗瘦肉粥,丞相春天吃百花做成的糖糕,夏天一定要上西蜀的凉糕,淋着红糖和桂花,装在瓷盘里端出来。
上朝的时候,丞相就站在丹陛下边,头戴爵牟,怀中抱着雪白的玉圭,仔细地听百官议事,偶尔看看皇帝的神情。
丞相很少说话,但他的话很有分量。丞相曾经是个才子,当年殿试的状元,口才让人佩服。
下朝之后,丞相偶尔要在值班,那是一处简单的居所,丞相在里面坐着审阅六部长官的各项决议。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量着家国和天下。
有时皇帝会突然造访,身边跟着司礼监的掌印,掌印的年纪与丞相不相上下,头戴描金乌纱帽,披着火红的曳撒。
掌印为人很有礼数,会客气地称呼丞相,皇帝与丞相闲聊时,也能偶尔指点一二。丞相也不觉得逾越,掌印是个人才,于国于家都有希望。
丞相的无数个值班的日子,就这样在彼此的交谈中度过,他们谈论天下的兴亡,字字珠玑。
等到宫门即将关闭的钟声响起,丞相才曳着衣袖准备回家,那时已是黄昏,太阳淹没在群山背后。有时事务繁忙,丞相就会值班的居所里过夜。
这就是晏翎做丞相之后的日子,比较单调但也不至于太无聊,国家每天都有那么多大事,忙起来的时候可以忘记三餐。
晏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不奢望自己能像先辈一样,梅妻鹤子。
更值得一提的是,丞相今年二十七岁,还没有娶妻。寻常男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已妻妾成群。帝都很多姑娘都念想着丞相夫人这个地位,但一时无从希望。
丞相的父母亲戚都在泸州,也没有过多逼迫。偶尔来往的家书里,母亲说起晏氏的香火,好在丞相的几个哥哥都有了妻儿,所以他落得清闲。
娶亲是多么麻烦的事啊,丞相心里盘算着,纳彩、问名、纳吉,一样一样都不能怠慢,彩礼聘金花下去,顶他几年的俸禄。
可能丞相的心思没放在感情上,他爱美,平时的乐趣不是到街上去看来往的美女,而是思量着该添置怎样的新衣服。
丞相就这样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连夏天时整个厨房的凉糕,都只给他一个人准备。
可能这辈子,就孤独终老了吧。丞相此时泡着温泉,无所谓地想着。
丞相觉得不甘心,他是帝都人人称道的美男子,当年殿试的状元郎,这个年纪了还没有遇到过一段爱情,甚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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