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丞相正与怪物进行最后的战斗,锦衣和七宝燕商议了一下,也还是帮着丞相牵制住怪物。
怪物被三人围困,愤怒难当,见丞相过来,一甩脑袋,独角顶在丞相的胸口,把他撞在鼓楼上。
鼓楼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几根柱子霎时断裂,整座楼歪向了一边。大鼓轰隆一声倒下来,金槌猛然敲击铜钟,发出悠长的钟鸣,在天穹下盘桓不散。
丞相撞在柱子上,怪物的独角捅进他的胸骨,肋骨震断了几根。浓稠的鲜血顺着独角往下流,自己全身的衣服已经被浸透了。
他瞪着双眼与怪物对视,手扳住独角,咬牙想要抽出身子。蓦地,他收拢链剑,狂吼一声往前扎去,独角从他背后穿出,而他也将剑狠狠地刺入了黄金瞳中。
“濮季松!”锦衣见到这一幕,站在鼓楼下喊得肝胆俱裂,他的喉咙已经被毒气灼烂了,喊一句话都疼得像要死掉了一样。
丞相松开了剑柄,他看着怪物汩汩流血的一只眼睛,扯着嘴角笑了笑。
钟声仍在继续,悠长如自己所经历的年华。城中火光冲天,明月正当空,月光中烟尘四起。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常在月明之中。
怪物吼叫着甩开脑袋,丞相被抛到腾起的烟雾中,血水从他的指尖滴下来。锦衣踏着屋宇飞上,拼命地砍着怪物的鳞片,一边大泪滂沱。
“濮季松你给我回来啊!我可以把你带出宫去了,当歌纵马,游川踏花!”锦衣擦去脸上的血,“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丞相在烟尘中下落,他垂着双手,眼前飘过无数细小的浮尘。他忽然想起将军的脸,长眉深目,有世家大族的遗风,生得眉宇堂堂,走出去,四壁生光。
那些二十四桥的明月夜,那些一江春水的相思,都一并消融在这月色里,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蓦然,耳畔传来了雄浑的号角,一声一声漫过来,盖住他全身。仿佛能透过那声音看到北疆的花海和雪山,有神明在宴饮,天籁福音,高堂明镜。
真好,还是赶上了。
丞相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听风从耳边吹过。
☆、长宁
怪物被刺瞎了一只眼睛,黄金痛瞬间熄灭了。暗金色的花纹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紫黑的血液,从焦黑的眼眶中流出。
它痛苦地扳着脖子,企图把扎在瞳仁里的链剑甩出来,剧烈的疼痛如泰山压在头顶,随之而来的,还有无边的愤怒和悲哀。怪物的双眼里忽然流出了泪水,它仰天长啸,朝着宫墙撞去。
黑色的燕群追着怪物而去,这些燕子长着火红的眼瞳,嘴里是锋利的獠牙。它们的翅膀周围有一圈银白的羽毛,扇动起来如翻卷的白浪。
锦衣在白浪中腾挪,他有不错的轻功,脚踏在燕子的背上轻盈如微风,生命本该如此轻盈而自在,是什么让它变得泥泞不堪?
怪物的前蹄被砍断了一根,跑起来有些歪斜,它的速度很快,白雾被气流带起来,在帝都上空形成一道长墙,遮蔽了月光。皇宫近在眼前了,只要它撞上去,从东门到南门,瞬间能被夷为平地。
丞相听到呼呼的风声,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鼓楼上的木槌不断地撞击铜钟,那声音,如同来自远古洪荒,悠远难详。
这就是生命本来的意义吗?抛却似水年华,抛却尔虞我诈,沉浸在死亡前无边的宁静中,三魂七魄挣脱桎梏飘摇而起,把人间的泥泞都踏在脚下。
他想起过去的日子,垂湖泛舟,两岸垂柳,摇落许多愁。将军在他鬓边簪上山茶花,将军坐在灯下描摹他的字画,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将军裹着披风给他煮茶......
“生子当如孙仲谋,我爹一心要我成为第二个孙仲谋,年少万兜鍪。”
“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你想要什么,也只管告诉我。我有浮云雪山,有千军万马,还有我这个人,也一并送给你。”
“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如陪着你一起狼狈为奸。生也好,死也好,成也好,败也好,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每次都说我喜欢你,那你呢”
爱是什么意思呢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血从丞相的胸膛滴落在尘埃里,心上有桃源,也有深渊。
忽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有人扣住他的腰身往怀里带,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个人都震得五脏俱裂。丞相撞在那人的怀里,天旋地转,鼓楼彻底坍塌下来,钟声戛然而止。铜钟正挟裹着烟尘呼啸而下。
将军抱着丞相转了个身子,背朝下砸在碎裂的石头上,铺天盖地的灰尘迎面盖住他的口鼻,呛得他咳出了一大滩血。身上的轻甲被撞碎了,后脑还砸在突起的石棱上,脑中只余下嗡嗡的怪声。
鼓楼坍塌的木头从天而降,铜钟滚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发出最后一声巨响。将军把丞相的头按在胸前,弓起身子护住他,锋利的石块刮烂了他的脖子和手臂。
丞相就在他怀中,心脏犹有跳动,生动鲜明。丞相那么美,当年殿试的状元郎,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的美男子,不该被这些灰尘蒙了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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