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兆兴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抖了抖,拱手道:“末将不敢。”
“元卯,接兵符。”
元卯半跪于前,双手呈举状,李伯允将兵符交到了他手中,元卯颤声道:“谢总督大人,末将定不辱命。”
自古朝廷都重文官而轻武将,为防止手握兵权的武将生异,大军只有兵符能够调动,而兵符全握在身为文官的一府之总督手中。城战结束后,元卯已第一时间将兵符交还给了李伯允。
韩兆兴看着元卯的眼神冰冷不已。
李伯允亲手将元卯扶了起来:“元卯啊,广宁四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就交托你手了。”
元卯目光坚毅:“人在城在。”
李伯允又看了一眼元思空:“此子必成大器,你有一个好儿子。”
元少胥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韩兆兴沉声道:“诸位可有可行之法?凭一张厉害的嘴是守不住城的。”
元思空的目的已达到,不再冒然说话,而是看了元卯一眼,见元卯不准他开口,便沉默。
李伯允慢慢挺直了微躬的背脊,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老夫有一计,至少可拖延金人十日。”
“哦”
“老夫亲使金军大营。”
众人面面相觑。
“李大人,这……”
“假意和谈,能拖一日是一日。”
“万一卓勒泰发现您使诈,他会杀了您的!”
李伯允抚须:“去了,便没打算回来。”
众官将纷纷跪下:“李大人,使不得啊!”
李伯允摆摆手:“卓勒泰生性狡诈,若非我亲去,他怎可能相信。我辽东将士在城墙之上抛头颅、洒热血,我一把行将就木的朽骨,若能救百姓,又有何不舍?只望汝等殚精竭虑、誓死抗敌,务必等到援军啊。”
“李大人……”
“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劝了。”
元思空看着李伯允,想那支撑着清瘦躯体的,觉非什么朽骨,必然是敲来作响的铮铮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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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散去后,元少胥趁机将元思空拽到了一旁,冷冷道:“你觉得自己出尽了风头,很得意吗?”
元思空一愣:“大哥,空儿并非想出风头,空儿是为了……”
“你什么都不懂!”元少胥低吼道,“你可知韩兆兴的表舅是何人物?得罪了他,爹的前程必受影响,你就只会自作聪明,早晚害到爹!”
元少胥将元思空推了一个踉跄,元思空张了张嘴,忐忑地说:“大哥,我……”
元少胥警告地用手指点了点他:“以后你给我老实点,谨、言、慎、行!”
“……是。”
元少胥走后,元思空心里也不安起来,便去找到了元卯,开门见山地说:“爹,听说韩兆兴的表舅是个大人物,是谁呀?会不会让爹……”
“是少胥跟你说的吧。”元卯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他瞥了元思空一眼,“你现在才知道担心?刚才不是挺硬气吗。”
元思空慌了:“爹,空儿是不是又做错了,空儿只是想……”
元卯噗嗤一声笑了,元思空愣住了。
“过来。”元卯朝他招了招手。
元思空走了过去,被元卯拽到自己怀里坐下了,并给他展示着那把剑:“你瞧,这把剑跟了爹快十年了,爹十六岁从戎,杀敌无数,从小卒到千户,是踏着敌人的血尸爬上来的,可走得越高,顾忌越多,人反而变得越胆小。”
“爹一点都不胆小,那日守城,爹肩上插着箭,还在指挥作战。”
元卯拉起元思空的手,一寸一寸抚过那冰凉的刃身:“我今日在空儿身上看到了勇气,也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空儿不愧是我元卯的儿子。”
元思空心中大喜:“爹……但是,大哥说……”
“不用在意他如何说。从我放韩兆兴进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和他必生嫌隙,我也是不想得罪他表舅,才打开城门的。但,人生而在世,哪可能样样周全,哪怕前途尽毁,我也绝不会把广宁兵权交给一介草包。”
元思空用力点头:“爹说得对,广宁只有在爹手里才能保得住。”
元卯正色道:“空儿,李大人舍身饲敌,才给我们换来宝贵的几日时间,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守住城池,等来援军。空儿,你比我们都聪明,你能帮助爹,对吗?”
“我能。”元思空毫不迟疑地说道,“空儿有很多想法,但空儿还不够了解敌我。”
“好,从现在起,你可以随意出入广宁任何一个地方,粮仓、库所、城墙,无人阻你。”元卯握住元思空单薄地肩膀,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我元家父子,当与广宁共存亡。”
元思空清透的双眸燃烧起熊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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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伯允单骑赴敌营,此行多半有去无回,将士们含泪为其践行。
虽是华发苍颜,但赤心不老,亘古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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