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卫星,获得当年‘全国科教领域先进个人’、‘全国劳动模范’、‘科教系统十大优秀党员’荣誉称号……”
一长串光荣业绩与荣誉称号清单末尾,只有一句话:“共和29年(夏历3143),在京逝世,享年49岁。”
好似一部雄壮的交响乐演奏到最高氵朝,拦腰一个休止符,戛然而止,永远等不到终曲乐章。
短短几百字,方思慎看了不下半小时。将网页一个个打开,再一个个关闭,似乎有些失望,又仿佛意料之中。把章妙嘉的名字也搜索一番,这回更可怜,寥寥数行,连拼凑轮廓都不够,只不过同样逝世于共和29年,终年45岁。
他长于考据,当然知道人物介绍中大段大段的时间空白意味着什么,知道能够获得的资料千篇一律面貌雷同意味着什么。面对被小心翼翼掩饰过的历史,轻手轻脚蒙上了面纱的历史,心中竟有些解脱。那面纱后千疮百孔的容颜,足以想见,何必刻意揭开为难自己。
然而搅动的思绪却不肯轻易平息。他想:共和29年,我还没有出生呢。何慎思那个时候多大?这个问题闪现在脑海,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不论养父还是生父,自己好像从不清楚他们的确切年龄。离开芒干道,在京城跟方笃之生活了这许多年,当父亲的几乎从来不提过去,也不问儿子童年过得如何,而方思慎更不可能主动去揭旧日疮疤,生活好像就从父子相聚那一天开始。
这会儿特意去问,未免尴尬,转个念头,往搜索栏里输进去“方笃之”三个字。
搜索结果十分壮观,洋洋洒洒几十页。方思慎把出生年月记下来,直接关了页面,没有查看任何一条详情。用这样的方式了解身边亲人,有种类似偷窥的不道德感,让他无法继续。
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靠上椅背,在心里慢慢计算。
方笃之生于共和9年,照华鼎松的说法,何慎思跟他曾经是同学,那么二人很可能同年。何惟我共和19年回国,何慎思差不多10岁左右——原来他小时候生活在花旗国,怪不得能把西语说得那么顺口。嗯,一些看起来奇怪的小习惯也很好解释了。共和26年,第三次大改造开始,两人从京城出发前往芒干道,17岁,高中没毕业。
方思慎试着搜索了一下“第三次大改造”。除去呼啦成片的“三十年后重聚首”、“兵团战友再相逢”之类,关于运动本身的介绍非常有限。三十年前的悲欢离合被正在进行中的抚今追昔遮盖,蜕化成激情往事峥嵘岁月;而属于一个个具体的年轻人的音容笑貌,则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集体口号中,化作主旋律外渐远渐弱的袅袅回音。
方思慎想:17岁的高中生,背井离乡,豪情万丈,去往两千公里外的青丘白水,林海雪山。然后呢?不过三年,父母双亡。当时的何慎思,20岁的何慎思,究竟知不知道呢?记得自己走出芒干道的时候,外地信件也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寄达。不管当时知不知道,反正迟早要知道。后来何慎思再没有离开那令他身体吃尽苦头的地方,除了客观原因,是不是跟双亲俱逝、孑然一身多少有些关系呢?
方思慎想:因为他没有离开,所以养大了我。
眼睛酸涩难忍,于是闭上,不再想下去。
良久,收拾心情,打算备课。今天洪鑫垚的出现还提醒了他另一件事:国一高马上要开学了。左手拿起学生上学期末交来的专题报告,右手却鬼使神差般,在搜索栏里敲了四个字:“己巳变法”。
“对不起,没有可供显示的搜索结果。”
…………
方思慎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终于低头开始备课。
大学假期比中学长,郝奕刚把“音韵训诂入门”的课表发过来让方思慎做准备,他已经在国一高的教室里讲完了新学期第一次课。内容比较枯燥,讲怎么写小论文。先是格式、规则、风格,然后学习范文。听到第三节,大半学生都在打瞌睡。
方思慎敲敲讲台桌面:“所有引述均要求说明出处,严禁抄袭。一旦认定为抄袭,本科目成绩零分。”“零分”两个字特意加大音量,做学生的十之八九对分数敏感,这下差不多全都直起身来,盯着老师。洪鑫垚在后头一惊而起:“零分?谁零分?”半边脸睡得红一道白一道全是褶子,一面嚷,一面举起袖子擦口水,惹来同学一阵哄笑。
方思慎待全体安静,把原话重复一遍。多数学生点头表示明白,唯独梁若谷举起手,征得同意后站起来问:“老师,什么样的情况就可以认定为抄袭呢?”
“原封不动复制他人文章中具有原创性的内容,以句号为准,超过一句就算抄袭。将他人文章改头换面,如内容相似度超过20,包括观点、论据、结构、论证方式等各方面的相似,都可能认定为抄袭。”
“请问老师,我们的论文是由您来认定吗?”
方思慎点头:“主要是我。如果可行的话,会邀请别的老师共同认定。”见不少学生神情郑重,似乎被吓住了,微笑道,“你们不用担心,初学者不怕借鉴,重要的是养成尊重他人思想劳动成果的习惯。你们最后的作业,对引文比例没有限定,基本原则是:无论直接引用还是间接引用,都请注明出处。不管借鉴了多少,至少要有一种体会、一个观点是属于你自己的原创。仅此而已。”
下课后,其他学生都走了,梁若谷、洪鑫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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