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青回来之后,李顾被要求做了两张像模像样的试卷,之后得到消息他可以去镇上初中插班了。这是他过往人生里面十分了不起的一桩成就,让村长高兴得在晚饭时拿出了自己舍不得喝的酒。从前村长每次馋酒的时候都不舍得碰这个小酒坛,说是存着等李顾娶媳妇那天喝。李顾当时没什么文化,没咂摸出来哪里不对,后来反应过来他这辈子都被纪寒星压了一头,说不定也有这倒霉催的老头给他存“女儿红”的一份贡献在。
酒依旧是不舍得大口喝的,村长用筷子沾了两滴,又宝贝似的放回去:“这才是初中,不喝多,等考上高中了我来一口,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喝一杯。”
而李顾自己只是松了一口气,好似所有力气已经在过程里用光,人事已尽,后面的结果反而得靠老天安排,已经和他本人无关。
老村长在他临走前几天照常忙自己的,并没有对这狗东西表示出什么不舍。临行头天晚上他扔了李顾两套新衣服和一双新鞋,李顾问他好多钱,老村长鼻子翘得老高也不跟他讲:“问这个干什么,问了你给我?”李顾觉得自己操着一个一家之主的心,苦口婆心道:“我长得快,不要那么多新衣服,你用钱地方还多咧。”老村长踹了他一脚让他换上试试,李顾揉着自己的屁股蛋子,感觉没有得到对一个文化人儿应有的尊重。
他把两身衣服抖落开来才发现风格迥异,其中一身是老村长托人给买的,很不幸这位老村夫不咋见过文化人,于是把纪知青当做最高标准,托人给李顾做了一身差不多风格的。大一号的白衬衫未经熨烫,皱巴巴贴在李顾发育不完全的小身板上,如果不是颜色还算得上新,任谁看了都要觉得是从上一辈那里继承过来的。另一身运动衫有了超出村长理解的好品味,大概是买的人想法很奢侈,没有放着尺寸买,刚好合身,穿上就抖落出二两逼人的青春气。老村长哼哼了一声,捏捏李顾的胳膊,又拍拍他后背,把他前看后看,活像检查圈里牲口的长势。检查完毕老村长挑剔地得出结论:“狗东西,像个人样子了。”
而后他看了李顾许久,替他把压到衣服里的领子拉出来:“还得是你纪老师,这身他给你买的,你可长慢着点,不然明年就穿不了了。”李顾低头不语,好半天才低声讲:“那我要去谢谢他一下。”村长撸了一把他的狗头:“你少犯点混就行,你纪老师没让我告诉你。”李顾把没送纪寒星走这件事算在了纪老师头上,大概他心里确实不藏事,不满表达得不够隐晦,让人看出了端倪。
李顾收拾好自己的小破包,包很小,衣服塞进去肯定会皱,但这不影响李顾以豆腐块为标准把衣服整整齐齐叠好。他行李中最珍贵的东西是纪寒星留给他的那本字帖,被用塑料袋规整地包上,熨帖得像是覆了一层光亮的膜。
他走的时候还蛮早,山里雾气未散,倒春寒的季节,连太阳上班都不太积极。村长没来送他,他比李顾更早就进了城去要今年的补贴款了。李顾在灰蒙蒙的清晨里回头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见小路边上戳着个人影,李顾认出那是纪知青,只有他会站得这样挺拔高俊,像这个风沙常年的地方一棵不会弯腰的树。
李顾说不上来心头什么滋味儿,他没好意思走过去,反而朝前快走了两步,越走看到的纪知青的身影越小,李顾终于顿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长长喊出了一句:“纪老师----!我走啦!我会好好读书的!”群山之间回荡着李顾的鬼哭狼嚎,惊得一个村的狗都跟着他叫。
纪知青终于动了一下,冲他挥挥手。清fēng_liú云相送,也没有更多言语要说,纪知青转身走进屋里,释然一笑。
李顾就这么一个人去了县城。
县立一中的牌子挂在不太高的外墙上,蒙着经年的灰尘。李顾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外观破旧,但并不影响他心底求知的神圣感,他久久凝视那块牌子,试图把这白底黑字印在心里,作为自己求学生涯一个新的开始。岂料一只杂毛狗小腿噔噔地跑过来,后腿一掀,对着那块牌子轻车熟路地滋了一泡。李顾的眉毛抖了抖。
作者有话说
李老板,一个从小到大都在给自己立flag的男人……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狐獴
有了先头的遭遇打底,李顾在看到学校与宁川别无二致的破落宿舍楼之后就显得淡定多了。县城里学校会寄宿的人不多,这里上学的多数还是本地孩子。有寄宿需求的那一小部分是乡下上来的,他们既没有话语权,也没有父母跟着嘘寒问暖,因此宿舍只要不破得太过分就没大问题。
李顾报了名,领了书,分了班,知道自己的班主任是个叫许寄文的人。这个名字他听纪知青提过,总结起来可以用“有文化”三个字概括。李顾对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又多了一点期待。
结果在跟同寝的交谈中他发现这个班人才辈出,不仅班级整体成绩倒数还包揽了白卷若干,在团体赛和个人赛中都垫底得很稳定。李顾只当听了个玩笑,甚至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多半不用当倒数第一了,可见他至此还是个非常乐观的孩子。
过会儿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子过来,他带着刻意矫正过口音的普通话自我介绍说他叫徐源。李顾咧嘴对他一笑,干脆操着家乡话跟他交流了。徐源的小眼睛转了转:“嗳,你是哪里人?”“宁川。”“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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