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就到了去学校拿成绩的日子,那天也刚好是纪寒星最后一天考试。纪知青事先跟纪寒星的老师通过电话,讲到时候家里会让人去接。
李顾在家摘菜洗菜,生的成绩单都拿得差不多了,办公室里剩的都是老师。许寄文一脸淡然的表情,见到他来态度并不热络。不过根据李顾对他的了解,这份淡然里掺了一份俗称“装逼”的气质。
其他老师看到李顾,表情颇有些复杂,带他课的几个目光格外热切一些。最没沉住气的是数学老师,直接走过来一拍他的肩膀:“李顾,干得好啊!”年级总共两个满分,其中一个是他教出来的。李顾这就有数了,对他咧嘴直笑。
许寄文也不装了,把成绩单往他手里一搁,点评道:“勉勉强强,还行。”另一个班的老师走过来,打趣道:“你们许老师最会装样子了,刚刚还跟我们嘚瑟呢。”许寄文哼哼两声:“我骄傲可以,他骄傲不行。”
李顾拿到成绩单一看,各科成绩都喜人,许寄文却没怎么夸。给了他一个手提袋:“喏,带回去看,再接再厉。”李顾心里痒痒,他问:“老师,我,我名次咋样啊?”许寄文一抬眼睛瞄他,然后招他过来,压着嗓子说话,生怕被别人听去了捡了便宜似的:“年级第一。”还没等李顾回味过来,他紧接着假模假样地朗声说话:“下次再努力,这次都没甩开第二名多少。”其他班的班主任恨得牙痒痒,被这对师生亮瞎了眼。
李顾直冲他乐,许寄文摆手:“行了,成绩拿了赶紧回去吧,我记得你家挺远的。”他给的手提袋里是些旧书,有下一学期的课本,还有些语法之类,补的都是这个穷孩子薄弱的地方。李顾谢过他离开学校,心里止不住地高兴,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感觉自己几乎是一路飘着去了纪寒星的学校。
小孩考试结束挺早,已经收拾完行李在校门口等他了,他的东西比李顾多,装了一个小箱子,两个背包。李顾远远看他这么在门口等着,像个乖巧的小可怜,真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来他该怎么办。李顾快跑过去,不由分说把行李接过,包一前一后挂在身上,腾出手来拎他的箱子和自己的袋子,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棵滑稽的圣诞树。纪寒星要自己拿,李顾说我就是手不够用,不然连你都托起来了,不用你自己拿,不然还要哥哥干嘛。
纪寒星闻言看着他,李顾已经比他高很多了,看他的时候需要仰着头,他很乖地说:“那我帮你提袋子吧,这样你就有手牵着我走了。”李顾心中蓦然一软,照着做了。可见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一种天赋本领,后来的李老板也总是这样被纪寒星三言两语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如今身前身后挂着包,手里拎着个孩子,怀里揣了一份年级第一的成绩单。生活依然很苦,但是因为有盼头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回家路上他还喜滋滋去买了两个熟菜,问纪寒星喝什么,拎了一大瓶饮料回去----这实在算是很奢侈的享受。纪寒星问他有什么好事,他卖关子不肯说。纪寒星佯装跟他生气,李顾赶忙解释:“等回家,回家你跟纪老师都在了我一起说。”
菜摆上桌,人也落了座,他才把成绩单拿出来。纪知青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恨不能从那钢笔填写的数字里面读出更多讯息来,那张满是病容的脸都显得红润许多。他叫李顾一定要给村长打电话讲这事,说是好事,等他回去他还要跟自己的学生讲。李顾还从来没有看他这样开心过。
很多年之后他想,那其实是一张很微不足道的成绩单。对于大人来说,他们的世界里有更多更大的悲欢,一张成绩单算什么呢可他又很快明白,大概是因为生活的苦太多了,一点微末的希望都能让人感觉甜。那些挣扎着辛苦生活的人,不是真的靠着好事发生才活下去的,是靠着从生活的蛛丝马迹里,找到“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迹象,来支撑自己度过无尽的人生长夜。
除去书房,这里只有两间正式的卧房,纪知青独自占了一间养病,纪寒星的行李顺理成章被放到了李顾一起。李顾忙前忙后把小孩的东西收拾妥当,三个人的小日子就这么过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二段是,马东以前在节目里说的。“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大意)
需要
纪知青在的时候,纪寒星总是会表现得格外明理懂事,是个满分的乖小孩,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年纪可以被原谅的骄纵。只有在面对李顾的时候,才会露出些小朋友特有的娇憨来。
纪寒星和纪知青很亲,但李顾总觉得他俩之间存在着说不上的距离,或许是因为纪知青的个性不习惯与人太近,或许是纪寒星知道自己并非他亲生,他们的相处不像正常的父子那样随意。因此李顾总是忍不住就要对纪寒星更心软一点。
家里有了三个人,李顾认为买饭太贵了不划算,于是自己去买菜回来变着花样给他俩做。他从许寄文那里抱回的旧杂志里意外发现了一个实用菜谱专栏,李顾照着学,原本是能做熟的程度,后面竟然被他做得还有几分好吃。
准备午饭的时候他去洗菜,纪寒星要来帮忙,李顾没让他碰水,利索地洗了个苹果塞他手里:“你吃东西呗,哥自己做很快的。”纪寒星态度柔顺地接过来,他不跟李顾争,他已经知道李顾是个死脑筋还很固执,认准的事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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