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句话迟到了整整一年。
陆鸣没有等到温渺然的归来,却等到了他婆婆生病的消息。
除夕当天,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陆鸣的婆婆爷爷一早就起来,到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食材,回到家做好早饭就着手准备起了年夜饭。
家里的大扫除在昨天进行了收尾,陆鸣累得一觉睡到了9点。他一醒,婆婆就慈爱地招呼他吃早饭,暖洋洋的阳光铺陈在他们狭小但温馨的屋子里,好像什么好事都有可能发生。
但好事还没来,厄运先打了头阵。
午饭过后,陆鸣正在厨房里洗碗,忽然听到他爷爷焦急地喊声,”老太婆!怎么了这是?”
陆鸣来不及思考,扔下碗就跑了出去,就看见他爷爷扶着已经昏倒的婆婆半靠在沙发上。
沙发已经很旧,却被陆鸣的婆婆罩上了清新干净的棉布,跟这天的晴好天气很相衬。陆鸣却觉得自己的天空下起了大雨,厚重的乌云让他呼吸困难。
这顿本该团圆的年夜饭没有吃上,他和爷爷将婆婆送到医院后,医生立即展开了一些列检查。结果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出来,但住院是没跑了。
陆鸣被他爷爷派遣回来收拾家里准备好的菜,顺便带些换洗衣物过去。
他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把已经洗好切好的菜一样一样地放进冰箱。老旧的小区隔音不好,电视节目里的欢快声音从楼上和隔壁传了过来,陆鸣静静地听了一小会儿,随后面色平静地走进他婆婆的房间里收拾衣服。
即使心里很慌,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不断告诉自己,他已经是个真正的大人了,他有承受一切的能力。再说了,结果还没出来,说不定没什么大问题呢。
合住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看见陆鸣和他爷爷都很客气地打了招呼,想到今天是除夕,他们家却忽然有人病倒了,大概也没心情想着过年不过年什么的了,也就没有再多言。
一位病人只能有一个家属陪床,陆鸣让他爷爷睡在简易的陪护床上,自己到走廊的椅子上坐着。还好医院里不算太冷,他裹了件厚外套,望着地面发呆。
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直到手机震动传来,陆鸣才回过神。
是室友们发来的拜年消息,还有一些不太熟的同学的群发短信。原来已经过了12点了啊,新的一年开始了,陆鸣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在寝室群里回复了两句,点开和温渺然的对话,里面没有新的消息。看了两秒,他就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他想等,等温渺然先跟他说新年快乐。
迷迷糊糊睡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三点。陆鸣曲着腿躺在椅子上,一边捡起滑到地上的外套,一边摸出手机来看,还是没有消息。
温渺然还是没有跟他说新年快乐。
短暂的失落过后,手指已经先一步在键盘上敲出了”温渺然,新的一年你要健健康康。”
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祝愿,也就是这一点了。
但这一点最好的祝愿,穿过医院,穿过夜空,也穿过海洋和山川,却始终没有等到回复。
所幸结果是好的,婆婆的身体里长了一个肿瘤,良性,可切除,并且长在动手术情况下不怎么会发生危险的地方。
春节假期有7天,所以陆鸣婆婆的手术安排在主刀医生收假回来的那天。这期间陆鸣和爷爷轮流在医院照顾他婆婆,病情尚稳定,没有出现再次昏倒的情况。
陆鸣的婆婆很乐观,一个劲说自己福大命大,就算长了肿瘤也就是一刀切了的事儿。但毕竟是老年人了,一场手术动下来,怎么着也得元气大伤。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明天就要手术,陆鸣抽空回了趟家,把换下来的衣物带回去洗,顺便还得看看他们家还有多少钱。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见那个人。
小区楼梯的声控灯一直亮着,陆鸣没做他想,只是看到那人蹲在自己家门口时愣了一愣,随即就当做没看见一样走过去开门。
那人看到陆鸣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地道,”这大过年的家里怎么没人呢”
陆鸣转动钥匙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医院。”他想,这大概是这些年他摆出过的最冷的表情,发出过的最冷冰冰的声音了。
男人果然变了神情,不自然地转开了眸子,半晌后又问,”谁生病了?”
陆鸣接着开门,声音里没有起伏,”婆婆。”
进了门脱鞋的时候,男人也要跟着进来,陆鸣紧紧抓着门框,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你今天来干什么?”
男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纠结了一番表情,还是老实道,”我手头没钱了……”
”砰!”
陆鸣把门很用力地关上了,他第一次这么愤怒,也第一次将愤怒表现得这么明显。
屋里没有开灯,门外骂骂咧咧地喊着”不孝子”之类的言语,陆鸣在门上靠了半晌,外面才没了声儿。大概是那人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就没有一直纠缠。
陆鸣忽然觉得很累,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个人了。从自己出生到现在,那人就不曾尽过一天的责任。他一点也不恨他们抛弃了自己,只是在这种时候,听闻自己的母亲生病住院,却还能伸得出要钱的手……这些天的疲惫因为他而彻底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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