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口袋里随手一摸,除了两块巧克力外,竟然还真的摸到了一块质地柔软的东西。夕阳越过冰冷的玻璃窗落进来,照着他手里那块突然多出来的手帕奇怪又诡异,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却又觉得对方的出现无需任何理由,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口袋里”的东西。
这是谁放的?董天天想。
他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早晨闻秋给他塞东西的画面。彼时他似乎刚从什么地方回来,跑得大汗淋淋上气不接下气,闻老师正巧路过班级门口,顺手就给他塞了这么一样东西。
这手帕是闻秋给我的?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手里那块一点花色都没有的素布,正打算再研究研究,却被安祈一把拽过去,踩着夕阳就上贡给了某位迟到已久的客人。他的脚步有些急,背影看上去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慌乱,紧绷的后背僵硬得就像刚打出形状的石雕,仿佛草垛里遇上了天敌的幼崽。
董天天抬头看向几步外的另一位当事人,闻秋的视线刚从安祈身上挪开,再对上他的眼神,竟露出了几分心照不宣的微笑来。
心照什么
根本赶不上思路的董天天几乎要被闻老师的微笑吓得倒退三步,他皱着眉向前走了几步,嘴里刚溜出一句:“你们干什么呢?”就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脱离了安祈遮挡的走廊里,印桐几乎是顶着一张特效过度的“鬼”脸。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嘴唇是惨白的,一双毫无光泽的瞳仁下面挂着一对黑漆漆的眼袋,冷汗几乎要顺着发丝坠下来。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个人,手上还沾着大片污浊的血迹。董天天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了口袋里的两块巧克力,哆哆嗦嗦地撕开包装,凑过去就塞进了他那两瓣干裂的薄唇里。
“小印先生,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一边塞着巧克力,一边脱了衣服试图往对方身上披,眼神晃过安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却又一时半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闻秋还在笑,脸上那副表情就像被胶水糊住的面具,董天天瞅了这个又瞧那个,再回头看见活动室门口那片冷漠的小伙伴,一时间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愕感。
他明明正站在走廊里,却像被关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殷红的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成红酒的浊色,脚下冷硬的地板猛地震颤了一下,仿若一圈圈黏腻的无法逃开的漩涡,层层叠叠地裹挟着董天天的躯体。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脑袋,整个人都无法抑制的晃了一下。杂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挤作一团,胸腔里一阵憋闷,就像有一只大手,搅着他的胃袋挤出了一股股酸水。
董天天被激得干呕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突然被人稳稳地拽住了手臂。
“小心。”
闻秋左手绕过他的后背,单手撑着他的胳膊,半托半抱地将他往走廊尽头带。社团成员们似乎都已经进去了,程明雀正站在门口冲他们打招呼,活动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像是方才闻秋打开的,又像是本来就没有关。
董天天觉得自己的记忆一片模糊,成百上千的片段在他眼前如胶片电影般疯狂飞逝。他看到几步外的活动室门口站着不同的人,他们站着蹲着哭着笑着,而后仰头看向他的方向,抿成一条弧线的嘴向两边牵引,就像要直接裂到耳根。
这是个笑容。
董天天想。
他们在笑。
他突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会站在活动室外,又为什么急匆匆地赶到印桐身边。他被闻秋半抱着向活动室内走,下意识地回头往印桐的方向看了一眼,深红色的夕阳下光影迷蒙,空旷的走廊里,安祈正低着头站在印桐对面。
他将手帕撕成条,一点点裹好印桐那只血淋淋的手,又扯出自己的衬衣,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他手指上的血迹。
他的睫羽低垂着,虔诚地就像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夕阳渐次推移着他们交叠的影子,董天天看到安祈将印桐那只包裹好的手贴在脸颊上,他似乎说了些什么,而后偏头轻吻了对方苍白的手心。
刹那间,地上属于安祈的黑影被撕得四分五裂。
……
游戏时间被重新定位成“今天晚上”,在箱庭的第一个副本里意味着什么?
印桐坐在一片漆黑的活动室里,就着程明雀讲故事的背景音,无意识地玩弄着掌心里的手帕结。
他听到安祈接过手电筒,用平缓的声音讲着那个他已经听过两遍的故事,仿佛眼前的活动室再度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几个无所事事的小伙伴围在会议桌旁,举着手电筒,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
直到有一个人,挑起了一个突兀的话题。
“我觉得新来的转校生有问题”
印桐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在手电筒模糊的光晕中,看到了安祈微垂的睫羽。
“她转学的时间太巧了。”董天天接过话题。
“她的态度有点奇怪。”杨旭说。
“我觉得她好像不怎么正常,就像是,不太像活人那种感觉。”程明雀仰躺在椅子里,双腿搭在一边的扶手上,整个人就像个对折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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