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来辆的车队在狭窄的山道上迂回而行,拉得极长,不时有车轮深陷道中,停停走走,甚至比步行还要慢上许多。
靖亭侯董承秀坐在车架内频频撩窗,慨叹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古人诚不欺我。”
侯爷夫人李氏宽慰道:“老爷您急也没奈何的,路上都耽搁了月余了,也不差这几日。”
董亭侯叹道:“你不知道,我这一走,毛上书、贾太尉他们定会日日在王爷耳边近谗言,王爷虽素喜世子,却又怎敌得过小人时时叨念?哪怕是晚一日回去,我都挂心不已,难以安枕啊!”
李氏道:“既然都出来了,也没得回头箭。其实要我说,既然都定下睿王的嫡女给我们世子爷了,侯爷又何必专程来下聘?旁人难道替不得吗?省的侯爷出了门子又挂心家里,这一路上的叹息都赶上一辈子了,就是我们听着,心里也不落忍啊。”
“我不来又怎么行?”董亭侯道,“明面上我牵线搭桥,劝得王爷与睿王罢战联姻,是为了休整军队、养精蓄锐。却没人知道我最主要的还是为世子筹谋。眼看着王爷身体每况愈下,春秋两季连连犯病。我总得保世子顺利接位才是。毛上书和贾太尉都是王妃的人,力主王爷废了世子,改立二公子东淳。偏偏吴大将军又从不表态,我孤掌难鸣,力有所不及啊!
今日联姻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虽说蜀中睿王与我们江淮卫氏分庭抗争多年,这联姻也维系不了多久,可只要一日不开战,季景斋一日便是世子的岳父,毛上书和贾太尉想要动手,怎么也得有所顾忌!”
“所以侯爷得亲自来蜀中下聘,是生怕事情有变吗?”李氏道,“侯爷难道是怕睿王听闻外面关于世子的传闻,改将女儿许给二公子?”
董亭侯捻须道:“这倒不至于,睿王为人冷心冷意,从不顾念儿女私情,他对于联姻的女儿嫁给谁倒是不在乎的,我怕的是时隔多日,他改了主意,毁约不嫁女。”
“这又怎么会?”李氏笑道,“我们郡主都嫁到豫州小半年了,若不是他们推说事出意外,须得时日筹备,这才宽了一年时间,否则按道理早就该接人回去完婚了,睿王此时又怎会改了主意?”
“你妇道人家还是眼皮子太浅,世事难料啊。”董亭侯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撩起车窗,窗外浓荫蔽日、翠色遍野,从山路上往下望去,成片的田地一眼望不到头。蜀中,自古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虽连年征战,却仍旧田地富饶、物产丰富。这一停战,假以时日,还不定如何光景。董亭侯心下暗叹,自己的联姻罢战之策,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可定王府现下已经没有他法了,江南去岁大涝,粮食欠收。定王钱银粮草上不免吃紧,军中也人人思归,停战势在必行。
之所以早早的先将郡主嫁来蜀中,就是生怕睿王知晓南地情况,取消联姻。若真再打下去,别说福建、广东两地的庆越两王虎视眈眈,就是润州城内,恐怕都得出乱子。所以即便是停战数年,容睿王重续实力,再度雄起,那也顾不得了。
如饮鸩止渴……却不知数年之后又是何等情形!
或许等到世子东鋆顺利上位,能开辟出一方新天地也未可知?
董亭侯想到这儿,心中苦笑。此刻润州上下,相信世子卫东鋆是不世之材的,恐怕只剩下他和定王两个人了吧?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愈发感到难以坚守自己的信念了。
那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生来脾气秉性就与他人不同。平日里喜欢在军营中厮混也就罢了,毕竟天下未定,善战者为先。这孩子好歹也跟着定王打过几次胜仗,年纪虽小却已有薄名。可偏偏为人处世做派古怪,不服礼教、行为荒诞不羁。阖府上下,老的小的,就连军中诸将,都多半被他捉弄过。
明面上人称世子爷,背地里多喊他“卫疯子”,如今这名头只怕早传出润州去了。
这小子就算是跟定王说话也从不用敬语,言谈间如故似友,丝毫不知忌讳,还好王爷不恼。可随着年岁大了,落在旁人眼中,不免诸多腹诽。又因为他是打小就养在已故的老太妃身边的,与王妃武氏也不亲近,生母武氏对他非常厌恶,倒是偏疼小儿子东淳,那武氏成日在定王耳边嚼舌根,巴望着定王废了世子,改立二公子为嗣。
他看在眼中,心中焦急。也曾劝诫过东鋆多次,可偏生那孩子前一刻嬉皮笑脸的答应着,转身便给抛之脑后,十七八岁的人了,还成天搂袖光腿的往海边跑,一点世子的模样都没有。
他原本还觉着东鋆虽狂放,但毕竟年少,正显着机智警敏,可别人却不这么看。世人多遵规蹈矩,见他那轻狂模样,只道是目中无人。相比之下,二公子东淳虽老实木讷了些,但却因此显得温润和善,容易亲近,家臣中不少人都暗地里尊二公子为首,这事儿恐怕除了王爷被蒙在鼓里,早已无人不知了。
世子之位,危在旦夕啊!如此一来,此次蜀中之行就更加事关重要。早日将事情敲定办妥,早点儿接了世子妃过门,也便了去他一桩心事。再者听闻睿王府家教甚严,子女才华出众,若能迎娶个气度斐然的世子妃入府,也好让东鋆这混小子收敛收敛心思。
董亭侯暗自叹息,他年岁已大,壮年时的豪情壮志早就被现实消磨殆尽,现在只求能看着世子安安稳稳的接过王爷之位,便心满意足,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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