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道:“兴许是我错眼了……”然后又是一句阿弥陀佛,转脸径自清修去了。
红蛟茫然不解,将小凳子拉至他的跟前,拿手推推他,“喂!你别老念什么经的,我听得都烦,不如陪我说说活,解解闷嘛!”
瞧他纹丝不动,全然没有搭理的意思,红蛟随即挨到身上去,习惯性地拿脸磨蹭,使出与生俱来的“看家绝活”——把人紧缠着,气虚地道:
“要不你去和外面的人说说,多送来几盘鸡鸭鱼什么的只要是肉就好,这些日子吃的全是菜呀包子的,一点味也没有,害得我整日没精没神,走路越发没劲了。”
“……这儿是尼庵,怎会有荤食?”听他说的有趣,无尘不由得一笑,随即笑容尽敛,改以平静的态度,恳切地说:“佛门中人,必得守三皈五戒。一要皈依三宝,二要皈奉佛法,三要皈敬师友;此外则是,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邪淫、四戒贪酒、五戒妄语……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杀生是结怨作孽的事,小公子若是戒除荤食改为茹素,亦能多积阴德修修来生。”
哈,一条蛇能有什么来生?他既躲过天命一关,活了两百多年,自是超脱轮回了,还修什么来生咧。
自讨没趣地离开他的身畔,红蛟往后一倒,两手摊放,径自躺在榻上,挑眉睨眼,大力拍拍自个儿的肚皮,“我才不管什么杀生作孽,我只晓得我肚子饿得很,想吃肉!”
依旧是纨绔的泼皮口吻,无尘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又是这样的人才,家人必是万分宠溺,再者晃眼看去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尚小,性情难免执拗任性,好在是个绝顶聪明的模样,只要适时给予指导,哪怕他不放在心上,日子久了多少能起些作用。
思及此,无尘便要再以言规劝,哪里知道话末说出口,红蛟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双手捂住耳朵,竟开始撒泼起来。
“别别!你啥都甭说,我晓得你肯定又要拿那一套阿什么佛的来唬我,杀生就杀生,下地狱就下地狱,哪怕随手一挥,拍落了只蚊子,脚踏地面,偏踩着了虫蛇鼠蚁,我就不信谁没杀生过。”横眼一瞪,他翘起了嘴,吵吵嚷嚷:“我素日吃肉是吃惯的了,你不让我吃,等于拆掉我的命一样,而且我不是什么佛门中人,才懒的守什么规矩哩!”
一番瞎话说得胡闹,却有几分道理。
拿他没奈何,无尘探手往袖里一掏,解开油纸包,将身上唯一仅剩的大饼递了出去。
“眼前没处找肉,只有一块饼,你将就些凑合着吃吧。”
红蛟急忙抢在手里,张嘴咬下,立刻露出嫌恶不满的表情。
“……是啥东西呀?难吃死了!根本不是肉嘛。没滋没味,又硬的像块石头,真难吃……你们都是吃这种东西过活的。”他一口一抱怨,不用三两下即啃得干干净净,接着牛饮似的喝干一碗温凉的茶,打了个咯,抹抹嘴后,又伸出手来讨。“还有没有?我饿了。”
无尘摇摇头,两手一摊,示意真的没半点东西了,他这才噘着嘴,不情不愿地爬到自个儿的床榻,面里背外,片刻过去,再也听不得任何声息。
料想他是睡了,无尘立身把灯芯捻熄,花些时间诵毕入寺以来从不间断的晚课,坐了一会儿禅,已是起更时候。
夜深人静,视界一片乌黑,无尘忽想起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的各式景象以及那素衣女子媚眼含笑的模样,不觉疑云乍起。
尚且不论荒山之中怎会有如此精致的尼庵,若然是清规甚严的庵子,岂准夜半留客?
莫非眼下身处之地,正是所谓的“花庵”?
心潮起伏,他越发坐立不安了。
倘或真是如此,那是对神佛极大的亵渎啊!此地岂是久留之所……但,倘若不是呢?匆匆告别,实是对不起师太的一番好意,而无端按了个这么的误会,更是大大不敬。
转眼落在窗外天际,月华如水,春风轻拂,他顿觉一身凉爽,想不过再几个时辰,一早即刻离开,但凡修行之人,一切随遇而安,只要时时保持正念的觉知,动止语默,内心保持清净光明,不被邪魔侵扰,是否身处花庵,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他定心坐禅,闭目假寐,不知消磨多少辰光,忽闻得一阵幽香,还来不及辨识,却听屋上隐约传来响音,不像是风吹瓦片,倒像是有东丙盘踞上头。
迟疑半晌,无尘方要起身看个究竟,未走至门前,突然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狂袭而来,只觉浑身飘浮晃荡不定,十分困倦疲惫,不知不觉阖上沉甸甸的眼皮,随之不省人事。
褪去白雾,是一片漆黑的房间。
夜间寒气清冷袭人,随着一吸一吐,体内的血像是冻成了霜,红蛟不觉地蜷曲身子,越缩越紧,接着两腿化成细长的尾,由下往上,缓缓起了变化,最后一动也不动的盘卷在床席上方。
仿是气力用尽,变回原形的他静了一会儿,随即昂首吐信,慢悠悠地滑到对边去。
他歪歪倒倒的爬行,仿佛六神无主,更像是吃酒酣醉,费了好半天功夫,终于溜到榻上,低伏席面,绕行许久还是遍寻不着那近来已成习惯的左处,便停止不动,打算凑合着睡。
哪里知道不管他怎么东翻西滚,依然没办法入眠,身下又冷又硬,一点也不像先前的那样温暖……他蓦地惊醒过来,瞪着铜铃大的蛇眼,这才发现应该在榻上的无尘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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