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甲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这一通吼,倒把金师爷和老陶给吼出来了。
金师爷道:“什么大事,值得在走廊里咋呼?进屋再说。”
老陶没说话,只是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陶墨。
陶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金师爷见一个两个都矗在走廊不动,只好亲自将人一一推进房内,然后关上门,彻底隔绝其他人探头探脑的目光。
进了门,就见顾小甲走到桌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桌上的茶具被震得挪位。
金师爷原想说什么,随即想起顾射的身份,又把话吞了回去。宰相门前七品官,顾相府是地地道道的宰相府。
郝果子没他想得那么多,看他拍桌泄愤,心里头的火也是蹭蹭直冒,冷笑道:“有理就用嘴巴说,拿桌子发什么脾气!”
顾小甲猛然转身,瞪着他道:“我家公子是被陶墨连累才受伤的,你承不承认?”
郝果子反驳道:“怎见得是连累?明明是你家顾公子心甘情愿的。”
顾小甲眼眶一红,道:“我家公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以前夫人让他练武,他也不愿,更何况现在伤得这么重。”
之前顾小甲咄咄逼人,郝果子还能针锋相对。如今他掉眼泪,郝果子反倒说不出斥责的话来了,面色僵硬地看着他。
金师爷听了这几句,摸清了大致的来龙去脉,道:“顾公子乃是当世公认的第一才子,他的一举一动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是非对错,他心中自有杆秤,哪里容旁人置喙?”他这番话明着是在褒顾射,暗地里却是贬顾小甲的。
顾小甲在顾射身边这么多年,虽然不是聪明绝顶,但也机敏伶俐,如何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立刻哼哼两声道:“公子聪明归聪明,到底是血肉之躯。他平时又养尊处优,哪里挨得住这样的板子?偏偏有些人明明知道,却选择袖手旁观。”火势殃及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默不吭声的老陶身上。
老陶没理他,眼睛从进门开始便只看着陶墨,此时道:“少爷有何打算?”
郝果子急道:“少爷说他不想当官了,你快劝劝他。”
老陶看向陶墨。
陶墨缓缓抬起头,眼睛依稀残留着几分迷茫。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低声道:“顾小甲说得对,我文不成武不就,根本没有当官的资格。”
老陶斥道:“借口!”
这还是陶墨和郝果子头一回看到老陶这般严厉,一时都有些怔忡。
老陶道:“自古世袭的是爵位,是皇位,我从未曾还有世袭的官位。金师爷,你听说过吗?”
金师爷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十分配合地摇头道:“不曾听闻。”
老陶道:“既然官位不是世袭的,那就是人人得而居之,是也不是?”
金师爷道:“只要是正道取得,的确如此。”
老陶道:“捐官是否是正道?”
“朝廷明文规定,是正道。”金师爷道。
老陶侧头看陶墨,眼神中迸射出恨铁不成钢的厉芒,“既然如此,少爷因何而裹足不前,临阵退缩?”
陶墨低声道:“知府所言,未必对,但他数落我的罪状却是条条不差。我的确不曾与崔炯一道验尸,玩忽职守四个字,我收得不冤。”
金师爷忙道:“是我忘了提醒东家,还请东家见谅。”
陶墨摇头道:“不不不,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与师爷无关。”
“纵然东家不计较,我心中却是难安。”收受崔炯上缴的钱作为修补县衙的费用是他私做主张,如今闯出祸来,他责无旁贷。
陶墨道:“师爷切莫如此。我在谈阳县的这几日若非有师爷从中周旋,只怕我连一天的官都做不下去的。”想起当初上堂,他竟连红头签绿头签都分不清楚,还要金师爷提醒方才知道如何使用,实在丢人。
金师爷苦笑道:“大约是我太久没有遇到过如东家这般的县官了吧?竟连县官最着紧看中的清廉二字都抛诸了脑后,实在惭愧。”
饶是金师爷这般诚恳地数落自己的不是,将所有过错俱揽到自己身上,依旧没有打动陶墨,让他改变主意。
老陶见陶墨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只好使出杀手锏,道:“少爷不若问问顾公子的意见?”
陶墨轻轻地摇头道:“他不愿见我。”
老陶道:“你还不曾问,又怎知顾公子不见你?”
陶墨眼巴巴地看向顾小甲。
顾小甲冷笑道:“这时又想起我家公子来了?”他对陶墨没有去看顾射之事耿耿于怀。
老陶道:“你先去问问你家公子见不见我家少爷,若是不见,一切白搭。”
顾小甲想了想,打开门去了。
老陶向陶墨示意,让他跟着去。
陶墨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跟上去。越靠近那道门,陶墨就越紧张。这时候,他倒有些羡慕顾小甲毫不介怀进出顾射房间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顾小甲才一脸不情愿地出门来。若非他说出陶墨有意离开官场,顾射原本是不打算见陶墨的。但是这个若非却恰恰体现出顾射对陶墨的关心,这才是让顾小甲心里大为别扭的原因。
陶墨抬脚走进房中,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他脚步轻缓,目光却急切地寻找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直到目光对准那个趴在床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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