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竟成了全巴黎最炙手可热的剧院。
监狱的铁门打开了,囚车缓缓向断头台驶去。人群骚动起来。而与此同时,一个女声从囚车上传了出来:“飞去吧,带着金色羽翼的思想……”雅各惊异得回头,那是先前和梅兰妮一起唱歌的那个年轻女人。雅各在监狱里听说,她是某个低等贵族家的女儿,父母兄弟都已被处决了,只剩下她一个。她自小学习音乐,甚至考虑过去参加雷耶歌剧院的试演,但父母担心局势紧张,阻止了她。
押送囚车的士兵也听到了她的歌声,正要叫她闭嘴,又有一个男人跟着唱了起来:“飞去吧,栖息在茂密的山林……”
“那里的空气温暖而又芬芳,那温柔的微风吹自我们新的家园……”越来越多的歌声响了起来,广场上的人们注意到了囚车上传来的声音,纷纷安静下来,好奇地听着。噙着泪水的梅兰妮拉住了雅各的手,两人都手指冰凉,但在这紧紧相握中,似乎都逐渐温暖了起来。
又有另一只手拉住了他。雅各一看,那是站在他另一边的一个年轻男子。此前,那人和其他人一样对雅各退避三舍,兴许是因为对昨天在法庭上揭露的丑闻心怀戒备的缘故。但此时,那人终于放下了敌意,甚至向雅各露出了包容和友好的微笑。囚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拉住了身边人的手,在汲取他人力量的同时,也给他人带来了依靠。在那像怪物般张着血盆大口的断头台前,这些身份各异政见不同的人们融为了一个整体,坦然共赴死亡。
雅各没想到他们中有不少人在监狱里唱了几遍就记住了歌词,即使那些没有背歌词的人,也跟在后面认真哼着旋律。他们珍惜这首歌,不仅是因为雅各写得好,更是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歌唱的机会了。
聚拢在断头台边的人群鸦雀无声,就连押送囚车的士兵和等待在断头台边的刽子手都像中了魔一样,呆呆地望着囚车上一起歌唱的人们,直到囚车在断头台下停住,歌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人们像是猛然从那动人心魄的合唱中惊醒过来,紧张地盯着囚车,观察犯人们下一步还有什么惊人的动作。犯人们也盯着人群,不确定是否会有人被音乐打动、大声疾呼刀下留人。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士兵跃下囚车,熟练地将其中一位犯人拉上了断头台。人群又骚动起来,也许是急于掩盖刚才在音乐中感受到的羞愧和慈悲,他们的欢呼声和叫骂声与往日相比似乎更为猛烈。臭鸡蛋和发烂的西红柿砸到囚车的栏杆和犯人们的头上,但犯人们纹丝不动,早已放弃了反抗的念头。
囚车上的人越来越少,雅各已经不再去数断头台上发出的钝响了,先前唱得最好的那个年轻女人,还有刚才他身边的那个男子也早已不见了踪影。这时,一个士兵粗暴地抓起雅各的胳膊,将他拖了出去。“雅各!”梅兰妮惊呼道。雅各最后望了她和保罗一眼,低头走上了断头台。
“打倒寄生虫!”“共和国万岁!”底下狂热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人们根本不在乎断头台上的是谁,在他们看来,这些很快就要身首异处的可怜虫看起来都一样。倘若阿尔伯特站在这里,他们恐怕根本不会认出这是曾被他们视为革命英雄的进步贵族,正像此刻他们根本不知道断头台上站着的是他们最喜爱的《自由颂》的作者。他们只是嗜血的秃鹫,闻到一丁点儿血腥味便猛扑上来。
他们曾经心向往之的革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雅各想起自己和阿尔伯特的讨论。没有人说得出确切的答案,事到如今,雅各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了。
刽子手身边的神父捧着圣经走了过来:“孩子,最后做一次祷告吧。”
“抱歉,我不信教。”雅各淡淡地说。
“又是一个无神论的革命青年啊,结果却遭遇了这样的命运。”神父叹了口气,“但无论如何,祷告一下总没什么坏处。”说着,他便翻开圣经,念念有词起来。
雅各瞥了圣经一眼,惊异地抬头看了看神父,但神父并没有几乎同他交谈的意思。他急忙环顾广场四周,并无任何异象。他又向那本圣经看去,想确认自己刚才看到的并不是幻觉,但神父已经合上了圣经,画了个十字。
刽子手狠狠一推,雅各踉跄着跪倒在地。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人们伸长脖子,等待那致命的一击。果然是濒死前的幻觉啊,雅各自嘲地心想,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闪过了阿尔伯特和尼克的影子。
对不起,我的挚爱,再见了。他默默在心里念道。
但除了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他的脑海中还有另一样东西挥之不去:
在神父刚才翻到的那页圣经的页脚,赫然画着一朵猩红色的小花。
第二十章新大陆
阿尔伯特差点是被装进棺材里抬下船的。航程中,船在南美停靠了两天,有些黑奴上了船,不久船上就爆发了疟疾,不知是因为来自欧洲的旅客们水土不服,还是受到了刚上船的黑奴的感染。
阿尔伯特担忧雅各的命运,无法呆在船舱里,成天坐在甲板上吹风,就这样也感染了疟疾,加上心中郁结,一发作便是生死攸关。所幸因为及时隔离,皮埃尔、尼克和伊莎贝尔都没有被传染,而阿尔伯特只有在其他奄奄一息的欧洲病患之中等待死亡。
命运更悲惨的是那些黑奴。他们聚集在狭小的空间里,医务人员人手短缺,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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