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溥觉得金陵这两年似乎有了些变化,但让他说出具体的变化出自哪儿,又一时说不清楚。
市面上卖的南杂多了,其中“会安海货”更是鼎鼎大名。张溥是知道的,所谓会安海货,实际上有一多半是在钦`州新襄生产的,是南海伯俞国振名下的产业。这让他半是羡慕,半是懊恼,羡慕是俞济民生财有道,懊恼当初太过急切,还是得罪了这位如日中天的庙堂新贵。
而且他现在还得去投靠这位新贵。
温体仁虽然被曹化淳暗中发力赶出了京师,但是如今的首辅张至发、次辅薛国观,都是与温体仁政治理念相近的人物。对于复社的打击,并没有因此中止,相反,张溥可以感觉到更加严厉了。严厉到诚意伯刘孔昭都感到了压力,据说朝廷之上已经有人在追究刘孔昭私占原本应该属于他叔父的爵位之事,因此刘孔昭不得不将张溥打发走。
放眼天下,敢在此时庇护张溥的,也唯有封地悬于海外的俞国振了。
想到自己被诚意伯刘孔昭“礼送”出府,张溥心里就是一阵烦躁。当初他与刘孔昭密谋,花钱贿赂田贵妃之父田宏遇,借机向崇祯进言驱走温体仁,令东林和复社能主控朝堂。结果温体仁虽退,东林却仍然未能上台,张溥向刘孔昭许诺的名正言顺继承诚意伯之爵的计划也成了泡影。
“小人,小人!”恨恨地骂了两句。张溥却不敢骂刘孔昭出身卑微之事。
刘孔昭之父,乃是婢妾之子,只因为嫡子年幼,才被他通过种种手段,控制了诚意伯府,但当初他有言,只等幼弟长大。便将爵位归还。但刘孔昭之父死了,却将爵位直接给了刘孔昭,而将幼弟也就是真正的诚意伯继承人幽禁起来。此事一直闹得沸沸扬扬。朝廷也迟迟未发让刘孔昭承爵的诏令。故此,刘孔昭这个爵位,其实有实无名。
而张溥自己也同样是婢妾之子。
“当当当!”
码头上的钟声响了起来。将张溥的思绪惊回,他看了看附近,此次南下他做得隐密,除了两个仆人之外,复社的朋友竟无一人来送。就是寓居金陵准备两年举业的方以智,也没有出现。
张溥叹了口气,想起当年虎丘之会时自己的意气风发,不意竟然沦落至此!
他起了身,两个仆人慌忙挑着行李跟了上来。
“这便是蓬莱号邮船?”
才踏到码头上,他就听得有人在身边说话。张溥歪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是两个衣着华丽的人物。此时朝廷禁令松驰,虽是商贾,衣绸衣锦者亦为不少,故此从打扮只能看出这两人家境殷实,却不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来。
“正是蓬莱号……南海伯做得老大事业!”另一人道。
他们所议论的船。便泊在金陵新码头上。这是一艘极大的大船,但与此时别的船形状并不相同,就是和张溥曾经见过的、俞国振的枕霞与连波号亦不一样。在追求速度设计的狭长柳叶型船体同时,还注意了船上的舒适性。甲板之上的两层船楼,露出一个个窗子,现在这些窗子都是打开着的。还可以看到有人从窗子处向码头张望。
“蓬莱号”邮轮于崇祯十年八月初九日建成。这艘船长达七十米,共分为四层,其中甲板上两层,甲板下两层。排水量约是两千五百吨,因为完全放弃了武装,在兼顾速度的同时,还注意舒适性,所以这艘船成为客货两用的邮船,元月、四月、七月、十月的十六日,准时从金陵出发,驶向钦州。
当然,根据天气状况,也会有些调整,不过调整并不是很大。从崇祯十年十月十六日第一次来到金陵起,到现在崇祯十一年七月十六日,已经跑了三趟。
据说第一趟的时候,整艘船上的客人还没有水手多,但第二趟时便已经能载客六十余人,第三趟时更是多达一百余名客人。
今日以张溥看来,人数应该是有两百人,想到两百人乘这样一艘船在海上飘,张溥心里多少有些怪怪的。
他不是没乘过船,但这么大的船,还确实没有坐过。
码头上人倒是不只两百,但是大多数是来送人的或者看热闹的。这么多人在大明留都堂而皇之乘船远游,不少人只怕连路引都没有,大明朝廷的控制力,已经到了一个让张溥觉得不能容忍的地步了。
上船前先要检票,再然后是过舷上船——与别处的混乱不同,在这里人人都得排着队次第而行。
因为人人都守着规矩,反而并不很花时间,张溥很快就上了船,他的船片是头等舱,也就是船楼最上层,不仅视野更加开阔,而且还有一个单独的小甲板,虽然不大,在上头被海风一吹,却是异常舒适。
头等舱只有十间舱室,其中有两间是封闭的,据说是独给女子留着,被与别的舱室隔开了。里面的装饰最大的特点就是用了足够多的钉子,海中风浪大,若不用钉子,一张椅子都摆不住。
舱室并不算宽敞,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之外,就只是还有两个床头柜。这样的头等舱,从金陵到钦`州,需要花费二百两银子的价钱,这可绝不便宜。
仆人放下东西之后,便被水手领去了二等舱,也就是甲板下那一层舱室,据说里面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再往下去,则是底层船舱,乃是货舱,也是阴湿得紧。
不过船上的水手,也有部分住在那里,条件应该不至于太差才对。
就在张溥思忖间,突然从窗子处看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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