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微微收拢成拳,抿著唇扭身往楼梯口走去。
姚一霖在门外站了一阵,在做足了思想准备之後,才叩了叩门。
姚一霖走进的时候,姚一衡正好手拿著杯子,伺候著父亲吃药。姚政远抬头见了人,转头对著大儿子吩咐道:“一衡,你出去等等,我有话跟一霖说。”姚政远说著就咳了两声,身子比先前看样来清减不少。
姚一衡目光略带迟疑地在父亲和姚一霖身上转了转,最後低声嘱了一句:“爸,那你待会儿记得吃药。”姚政远颔首,冲著儿子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姚一衡站起来越过姚一霖的时候,神情复杂地侧头看了一眼,脚步一度停了下来,无奈的是,姚一霖的冷漠硬生生逼退了他开口说话的勇气。
等到姚一衡把门带上了,姚政远才抬头看著站在眼前的继子。
这些年,他自认是待姚一霖不薄的,在吃穿用度上都使他不虞匮乏,事业上也有帮衬一二,从各方面来讲都算是尽了道义了。然而,这个儿子确确实实是个养不熟的,说到底体内留的血不是他们姓姚的。
姚政远往杯子里慢慢倒了热茶,看著前方:“一霖,最近警察和反贪局在查土地局张局长的账目……”
这事现在闹腾得厉害,土地局官员内部贪污的事件自公诸於社会以来,一直受到高层领导的关注。
姚一霖似乎是早有预知一样,面色不改地平静道:“爸,如果您是要跟我谈公事的话,请恕我无可奉告。”
姚一霖语音一落,就见姚政远神情激动地站起来,凶狠地指著男人,咬牙低喝道:“你别给我装傻……!你敢说你不知情,别以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头帮著参合的没你的份!你那些报告,要不是你锺叔中间拦了下来,你、你以为首先牵连到的会是谁!”
姚一霖闻言脸色骤然变了变,“什麽?锺叔他──”
“你还敢说!”姚政远恨得捶了捶桌,指著前头嘶声斥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东西交上去,首当其冲受到对付的就是你大哥的丈人!这还没完,接著要是牵连上你大哥,赔上的就是整个姚家,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死我跟你大哥!你这个、这个──废物!!”
姚一霖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两手紧握成拳,陡地冷声应道:“如果你们都是干净清白的,还用得著怕警方去查麽?”
“你──!”姚政远像是没预料到姚一霖会回嘴一样,指著这总是低眉顺目的继子。
姚一霖溢出一声嗤笑,看了看别处,缓道:“爸,这世上没有什麽事情是能做到滴水不露的。上次南北高速的项目中流出去的两千万,究竟是分到谁的嘴里,我想爸您比我更清楚。”
姚政远难以置信地看著姚一霖,咬牙口齿不清地恨道:“你、你……到底还知道、知道多少……!你以为、以为这十几年,是、是谁养你……你──”
姚政远颤颤地抬起了桌子上的杯子,往姚一霖的方向不偏不倚地砸了过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头的人,只闻姚一衡试探性地地敲著门,隔门喊道:“爸、一霖,你们怎麽了?”
姚一霖退了几步,摇摇晃晃地站稳了。他抬手抚了抚额,脸色难看地看著掌心的血渍,对著前头伏在桌案猛咳的姚政远冷道:“爸,您养我的一分一毫,从现在开始,我会一分不差还给您。”
“你这个孽──”姚政远顿然抓住了胸口,脸色扭曲地抽搐起来。桌子上的东西被掼到地上,发出了轰然巨响。
“一霖、爸……!”
姚一衡从外头直闯而入,瞧见的就是病发倒地的姚政远,还有脸上血色尽失的姚一霖。
“爸!爸!”姚一衡迅速上前将父亲扶了起来,冲著姚一霖喊著:“一霖,快叫车!快啊!”
姚一霖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苍白的脸上书写著惶然。
“刘婶!刘婶──快来人啊!”姚一衡只得扯著嗓子喊著。楼下闻见动静的佣人匆忙上楼来,在瞧见房里的状况时,急忙帮著姚一衡扶著人。
男人无声地从混乱的中心退了出来,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向楼梯。王淑莛站在楼梯口略带不安地张望著,在姚一霖抬眼的时候,正对上他的目光。姚一霖沈默地怵立著,暗红的血丝从划破的额角无声地淌落,染红了白净的衣领。
当儿子从身边无声地走过的时候,王淑莛抬手想叫住人,却又在半途收回了手。
前方刺眼的灯光冲击著视线。
姚一霖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在和另一辆车擦撞之前,用力地踩下刹车。
“喂!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眼睛长在什麽地方!操──”前方的车主嚷嚷骂了几句,接著从旁边踩著油门飞驰而过。
姚一霖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伏在方向盘上,回想著方才发生的一切之後,背後已是汗湿一片。
手机在这一路上响了十几次,姚一霖双手支著额,两肩不可抑制地轻颤著。
这十几年,姚政远从未将他视作己出,甚至为了给姚一衡铺路而故意排挤他,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把他当作姚家养的一条狗,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刚才那一瞬间,他是恨著姚政远的,甚至在姚政远倒下的时候,他在震惊之余,心中泛起的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窃喜。
姚一霖呼吸紊乱地紧抿著唇,下一刻,他仿佛在烦乱的思绪之中找出突破口。姚一霖翻出了手机,按下了那早就烂熟於心的号码。
“喂,一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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