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丁直就把书就取来了,丁杨氏翻到其中一页,却把书递给了丁一。
丁一却也只好把方才赶走丁秀才那破碎魂魄的事先抛到脑后,仔细去看那书,只见上面一行掐了个指甲印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此曹当尽伏诛,今且偃自恣,尚欲朋比为奸,蒙蔽天日。
丁一看罢吐了一口气出来,还好,这个他联系上下文,还能看出是骂汉朝十常待的,也就是太监。
“敢问嫂嫂,近来可曾读书?”丁一合上书,放在一边,笑着对她问道。
这倒让丁杨氏有些吃惊,只因丁一先前,在她面前都是怯怯地,问一句答一句,想不到今天大异平日。她思索之际,那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几把丁一看醉了,的确是媚!按后世的说法,那就是会放电,电力十足。
不等丁杨氏回答,丁一却便站了起来:“可曾读过三人成虎?”
说罢丁一行近嫂嫂跟前,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丁杨氏不禁神色一动,却听丁一低声说道:“丁家在这容城县,远近也便只有我和直儿这两房了,待我走后,变卖产业,我会让忠叔听嫂嫂安排;然后改名换姓,远走他乡。”
丁杨氏柳眉一紧,只要训斥丁一,方一抬起手,便被丁一伸手握住,丁杨氏心中一颤,俏脸泛红,正要责问丁一,却见丁一脸上尽是专注的表情,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她那赛霜胜雪的柔荑上,他握住她的手,却只是为让丁杨氏不要分心,专心听他说话。
只听他又说道:“切记,宁可贱卖产业,也不能引人注目,此事必须要用心操持,否则,只恐丁家绝后!”最后六个字,却是丁杨氏这半生的坚持,独力抚养丁直成人,便为了香火不绝,传宗接代,这六个字,却是真真实实让她心悸,下意识点了点头。
直到丁一辞去了,她才醒觉过来:这丁一怎的和平日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而且这小叔子,方才怎么突然握住自己的手?丁杨氏只觉得心头隐隐有些不快,但深究下去,却又说不上不快……
只不过她看着那随茶水渐干的四个字,却无心去想丁一的不同,因为丁一明显连跟他一起长大的书僮剑慕都信不过,才会不说出口,在桌上留下这四个字:王佐断臂。
王佐断臂,对于这个饱读诗书的女人来说,理解起来一点难度也没有,王佐劝得陆文龙归宋,就是假意投降,潜入敌营卧底。
丁一的意思,就是告诉她,投入太监门下,跟王佐一样,就是当卧底。一旦事败,丁杨氏知道,的确如丁一所言,这丁家,恐怕会被杀绝了。这事,却真是半点耽搁不得。
只不过,现时的丁一却不是原来的秀才公,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泄漏给对他来说,其实只不过初次见面的丁杨氏?难道是美人当面,让他神志不清?
若是丁一真的如此弱智,那么在前世与毒枭的交锋里,他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毒枭什么手段使不出来?美女?那太简单了,便是处子,只要丁一能放他们一马,也是不在话下的。
丁一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打算。
尽管那位权阉的招揽极真诚,事实上当听了忠叔对于瓷青纸的解析之后,丁一可以确认,权阉还是很有诚意并且看起来很念旧的,否则他不必要在那信封和信纸上花那么多心思,而对于一个能用上瓷青纸的权阉来说,他身边必定不会缺少一个秀才。
但丁一对太监真的没什么好感,更不要提依附于太监了。
从汉代的中行说、十常待开始到明未的九千岁魏忠贤,太监给汉民族留下了许多醒目的创伤。作为丁一来讲,他肯定是不愿去投奔太监;而去当卧底,则就是更为高危的工作,这一点自挂的丁秀才,和丁一也有着共同的认知。
所以丁一并不打算按别人安排好的路去走,无论是投奔权阉还去卧底,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不想被当成棋子,不论是哪一方的棋子。
他来看丁杨氏,丁秀才那破碎魂魄极为蛋疼的愿望,原是不在丁一计划之中的,丁一来这里,本就不是看她到底是鹤发鸡皮还是红颜天妒,而是看这位女性,是否真的有独立操持产业的能力。丁一需要一个天然存在的搭档,以让他在这场卧底行动里,在某个合适的时间,有抽身而出的可能。
“剑慕,你先回家去,我再转一转。”丁一走在街上,突然对书僮这么说道,“把钱拿好,去买几串糖葫芦、糖人儿什么吧……等等!记得带一份回去给如玉。”看见小书僮笑得见牙不见眼,丁一也乐了起来,小孩总是很容易开心的。
其实丁一也很容易开心,例如他现在就很开心。
从丁杨氏家出来,走过社学所在的那条北栅街路口,丁一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了。
七百二十步,丁一拐过三条街口,那人仍然跟在身后,而且在那人的身后,还缀着几个壮汉。
上午是他跟踪别人,下午是别人跟踪他。
丁一支走了书僮,就计划着往人少的巷子拐过去,方自出了城外,便觉身后一阵香气袭来,却听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可是如晋师兄?”却是那个跟踪了他一路的人,快步走到他身边。
这个称谓让丁一很有些不知所措,但良好的心理素质还是让他马上反应过来:“我是丁如晋……”
还没等他说下去,却就被那位暗香袭人的姑娘往手里塞了一样物件,并对他道:“如晋师兄,助我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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