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时,再去告诉白珍,顺带叫白珍替她保守秘密。可她这个决定无非是一种拖延,一种恐惧下的妥协。
“我对不起她的感情。”她痛苦的想:“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那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她有钱,有家庭,有个元老父亲……世俗对她有所厚爱,她对世俗无所畏惧……我是比不上她的……”她的双手捂住了眼,落下真真假假的泪,心中不知是妒忌还是惋惜。
沈文昌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危险的伏笔,当天下班以后还是回了家,想要和白珍谈一谈。白珍的一双眼略微红肿着,对着镜子用一只冰过的瓷调羹敷眼睛。她不着脂粉,面上只搽了一层清油,穿着本白的缫丝睡衣,整个人像一具瓷器,坚硬而易碎。连带着这一整个房间都幽冷了,像是梅雨天里,那贴满了瓷砖的房间,阴湿而腥气。她没有坦白自己跟踪邓月明的举动,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他:“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回来?”
沈文昌靠在门边,垂着眼皮,仿佛是有些赌气:“为了气你。”
白珍“扑哧”一声笑出来,手上不稳,瓷调羹落在地上,碎成了两段。她笑骂沈文昌:“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捂着嘴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盛满了泪水,终于哭了出来。沈文昌立刻走过去,把碎调羹一踢,弯腰抱住了白珍。白珍哭着骂他:“你把……把调羹踢到毯子上,怎么弄出来……”
“扎到……扎到脚怎么办!”
“你们男人一点都不懂……”
“你们男人一点都不懂!”她整个的头脸埋在沈文昌的怀中,黑长的卷发披散在背上,像夜里山间蜿蜒而下的河。沈文昌亲吻她的头顶,无声的叹息着。
“可我……又很高兴你气……气我……”白珍惨然的笑着。她是极聪明的,沈文昌展示出来孩童般的爱,取悦了她,又让她喟叹着,喟叹着自己先前的怀疑。若那日她没有走进小公馆,若那日她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可有些事是不讲道理的,一经开头就不会停止。
沈文昌本该动容,可他遇到了邓月明,那一闪而过的落泪的眼,沉默而无奈的笑意,叫他在无形之中,把自己的爱分出了三六九等。
他知道邓月明的危机暂缓了一步,可只要有一个白老太太在,白珍会永远对他有所怀疑。他解决掉了自己身边的盯梢,可家里还徘徊这许多的眼线,邓月明身边还布着好几双的眼睛。无论还是家里还邓月明身边,动一动都很叫人怀疑,像是此地无银。
他还要当心无孔不入的76号警卫,得毫无破绽的去做唐将军交代的事情。百乐门请徐师长吃饭,要错开入座的时间,生怕别人撞到他与军部的人有联系,当他私下结了党羽。更怕徐师长这种人东窗事发,牵连到自己。
徐师长也谨慎,入座以后挑了一些平常见闻谈着,又点了一只烤鸭,只说:“这个师傅北平来的,手上功夫好啊,祖传的!北平人吃鸭子讲究先片,我叫他上来露一手瞧瞧。”
“我来这里是从来没想过点鸭子的,我这个顶怕腥气。”沈文昌笑着,用随身钢笔写纸条:“11月1日,公事房我值夜班,可请留守警卫夜宵。”
“人我带入厨房,上夜宵时可去周办公室。”
照例是写一句,看一句,烧一句。徐师长笑道:“烤鸭不腥气,包管你吃了还想吃,嘿,吃了想请这个大师傅上门做给你吃!”
“好啊,不好吃我不结账,这顿你请。”沈文昌的声音像是带着笑意,一张面色却肃然,写道:“失败了怎么办?”
又写:“失败了会牵连你。”他垂着眼,把纸条放入烟灰缸。他知道徐师长必须把他弄出来,他如果折在76号里面,一定会把所有的上峰供出来——他不是那样崇高的人,他做得出拉垫背的事情。
徐师长写到:“录音呢?”徐师长招安的录音。
“一处只有我知的房产里。”
“带足警卫,冲出76号的门,我的人带你过江。从杭州去重庆。”徐师长写到,又笑道:“要不要带你太太去玩?”
对了,他如果真的要走,上海这边的人也要动一下。壮士断腕,也是大伤筋骨。一号白天的时候,就应该叫白珍出门,去江上的船里的等他。资产处理现在是来不及的,何况一旦钱财大有变动,容易引起注意,只能零碎的变点现金出来。他带一个白珍,就等于带了一整个白家,今后的经济应该是不会太坏的。
还有月明。
“万一事不成,送出月明。”他低着头,却自下而上的盯着徐师长:“76号知道他是我的人。”
徐师长只是笑着点了头,看沈文昌的眼神很复杂,要是没料到他这时候会想到一个戏子。
沈文昌开始盘算自己手里能变现的钱,月明那里也得送过去一笔。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平常没有给月明置办一点东西,甚至也没有留点现钱——五万块哪里够!现在临近逃难,手忙脚乱的。他又想,要是真的要走,那自己真是成了月明生命里的飞来横祸。“可这样也好。”他想:“一个人不见得会记得自己曾经的快乐,可一定会记得自己遭过的大罪。他会永远的记得我。”
沈文昌想到远处有份永不磨灭的感情,无论他好与坏,都留在别人心里,便自顾自的微笑起来,提笔写道:“先看着,到时候人我再领着踩个点。”他把一张简笔的地图塞到了徐师长手中。这时候卫士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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