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兰苑中柳晋看四喜时那复杂的一眼,又想起那一夜去正房看柳晋,第二日便被卫夫指使了人来旁敲侧击地指责,要她自重身份,不可轻易打搅柳晋休息,而四喜却可以时时呆在正房,不由怒从心生,发疯一般将房中摆设砸了一通,边砸边骂道:“我输了么?我输了给那个粗俗下人?我都有了他的孩子了,还不够么?他为什么还不肯看我?”
梅儿胡乱砸了一通,又扑到梳妆台前大哭起来,睡在隔壁的丫头被吵醒了,过来看了一眼,见室内狼藉一片,连忙跑过来扶起梅儿,道:“七夫人仔细些,伤着了就不好了。”
梅儿被她扶起来坐到凳上,看着铜镜中梨花带雨的美貌女子怔了半天,喃喃地道:“慧香,你看我美么?”
丫头边打扫边道:“美的,比起其他院的姨娘们一点也不差。”
梅儿点点头,擦去脸上泪痕,又细细地打量了自己半天,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我不过是出身低了些罢了,等我肚子里的孩儿生出来了,他一定会重视我的。”过了一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正打扫的丫头道:“先不打扫了,你去睡罢。明日早些起来,去城外寺庙看望夫人。”
四喜醒过来时只感觉头痛欲裂,身体各处也隐隐作疼,没有一片轻松的地方。深吸了几口气后撑起身来,发现不知何时被柳晋抱到了床上,而柳晋正搂着他的腰睡得正香。
四喜推开柳晋下了床,将被丢得到处都是的衣裳捡起来穿了,忍着下身不适出了房门。
柳晋醒时见四喜又不知何时走了,也没有意外。在家人的服侍下梳洗了,出得门来,见四喜仍如平日般与俩小厮静待在门外,脸上有些青肿,想到是自己所为,没来由的心中有了些愧疚,便对他道:“你今日不用跟随,在房中歇息一日吧。”四喜抬头看他一眼,弓身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卫夫站在一旁,看了眼四喜的背影,又看了下柳晋,把眼帘垂了下去。
过了会家丁把车马备好,卫夫与柳晋先后上了马车后,不待柳晋坐稳,便开口道:“昨日下午,胡大人丁忧回乡,路过扬州时,知府大人与他是旧识,留了他在楼外楼吃茶。”
柳晋不明白卫夫如何会忽然跟他提这个,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卫夫继续道:“消息报来时,公子与我及文宾皆在与那些服装商人密谈,肃清了场,不许人通报,柳安不知如何应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陈四喜在旁,便说道:‘听闻胡大人生性清廉,不贪财色,文名满天下,如柳管家想表示下敬意,又不招他反感,不若请我扬州有名气的才子以仰慕之名去拜会他,尊其一声师长,再求几个字来装裱了挂之高堂,也是段佳话。’柳安惊异,便问他如何知道,他说是曾听你我谈话时提起过这胡大人,是以如此以为。”
柳晋瞪大了眼睛,想起四喜在马车中睡大觉的那一天下午,不由得“啊”了一声。
卫夫面无表情地道:“那日陈四喜在马车上时,你我谈话并没有避他,我确实是对公子提过胡大人秉性,说其清廉则清廉矣,唯过于迂腐,又好虚名,不喜与商贾之辈打交道,是个难啃的钉子,难为他过了这许多日还记得;处起事来也有分寸,既不刻意奉承,也不卑躬屈膝,以平辈礼仪应对之,倒显得高明;此子心细擅记,又难得一颗赤子之心,有为之人也。”
柳晋目光闪烁,闭了口没有接话,只把目光转向马车外。
卫夫心中叹了口气,敛气屏声,静默不语。
对卫夫而言,做大事的人有些小毛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早前柳晋钟情于王子元时,他只觉得好笑,并不多言。只是在识人辨人一道向来有些心得的卫夫看来,陈四喜只要稍加培养,是个不输给房玄安之流的人才,且其人秉性刚正,虽见识不足,但本身并无太大瑕疵,人格上是完整的,完全可以善加利用,而不是只当做床底间的玩物使用。只不过看柳晋之意,竟似对其已经有了多余的感情一般,实是难以处理。
下午时分,四喜独坐在正房分配给他的单间中,手上握着陈玉儿给他求的护身符,茫然地发着呆。
四喜的生活一向是很简单的,天亮了做事,天黑了休息,闲暇时回忆一下与小姐共度过的一些美好时光,一天便过去了。
他从来也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也不敢奢望能还能拥有什么,在洪水滔天中他没有死,在瘟疫、疾病与饥饿纠缠的逃难途中他也没有死,最后还被一个仙童般的女孩儿救了,还守着这个女孩儿过了十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已不敢再多求什么。
偶尔会幻想着陈玉儿舍弃一切,跟他回乡,夫唱妇随,生几个孩儿,种几亩地,白头到老。
但清醒过来时,他只会把这些东西笑着丢弃掉,继续去做事。
这一生,能守护着她,就已经是种幸福了。
可是,四喜忘不了。
忘不了披挂着将军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街上时的情形,忘不了那两个军士对他提起塞外风沙漫天、与敌军对垒时热血冲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时他胸中的澎湃,忘不了柳定国这个正牌的大将军身上那种煞气逼人、举手投足间指点河山的威武气势。
四喜捏着护符的手抖了一下。
最近,他开始有些惶恐。
惶恐未来、惶恐陈玉儿的眼泪、惶恐柳晋。
不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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