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将全部都冰封起来,连记忆都变得僵硬。只有冻裂的伤口仍然在看不到的地方流著血。
太阳落下又升起,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安平终於支撑不住,他并没有睡意,只是身体里太多杂乱无章的情绪冲撞撕咬,纠缠得他筋疲力尽。他将脸靠在床铺上,紧贴著裴宿恒的身体,感受著他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变得模糊。朦胧间似有什麽温热的东西在脸上游走。额头、眉心、脸颊,轻柔的抚弄像羽毛柔软地刷过,暖暖的,痒痒的。
安平睁开眼,一只修长瘦削的手掌遮在他眼前,冷光灯的光线穿过指间,晕开一层瓷白的光环。安平神情恍惚地看著那几近透明的手指,猛然坐起身。
裴宿恒静静地望著他。深邃、浓黑的眼睛疲惫不堪,却依然湿润润的清亮。
安平……
青年翕动干裂的嘴唇无声呼唤他。安平想要答应,张开口,却同样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划了一刀,火辣辣的痛。
别哭……
青年又无声对他说。
他哪里哭了?眼睛早已经干了,没有了眼泪,怎麽还会哭?
晶亮的水珠坠落,溅在床单上,洇湿了一大片。脸上随之一阵湿痒的刺痛。安平无意抬手摸摸脸颊,一片水痕沾湿了手心。
平生多情十
毕竟是年轻,体质强健,危险期过後调理四五天,裴宿恒的身体便恢复的差不多了。精神也不错,甚至更加开朗。每次安平去医院,都像只大型宠物犬,扑过来,给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平不喜与人有太密切的肢体接触,对这个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著活过来的青年却无法抗拒。况且他的碰触也不会惹人厌恶,清爽的气息,有力的手臂,还有干净温和的眼神,青年有意无意间传递的每一个信息,都能很奇特地击中安平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让他不自觉地完全放松,全心地去信赖。
一周後拆除石膏,医生建议回家休养。安平长舒一口气。药物过敏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裴宿恒的身体也没有留下任何後遗症,但安平对医院的芥蒂却无法消失。与留在医院相比,安平巴不得能早些把裴宿恒带出去亲自照顾。
安平在青衣巷附近租了一处独立的四合小院,环境清幽,离茶铺也不远。腾出时间置办好生活用品,把房间院落收拾妥当,出院後裴宿恒便直接住了进去。安平还请了一个锺点工,料理裴宿恒的三餐和日常卫生,毕竟他还有茶铺和母亲要照顾,不能时刻呆在裴宿恒身边。
过了两天安平却发现,他所有的安排都变成了白费。除了最初几天乖乖呆在自己家,熟悉了下环境,裴宿恒每天都一大早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步行将近四十分锺赶到茶铺。之後便一整天都耗在铺子里,跟进跟出做小弟,直到打烊才回去。
他的左腿之前在滑雪时就受过伤,不到一年又给撞成这副样子。安平担心的不得了,不停在他耳边念叨,要减少运动量,要注意保护自己。裴宿恒每次都笑眯眯地答应,第二天依旧跛著腿满头大汗来报道。任安平对他讲理也好训斥也好发怒也好,从来不争辩不反驳,一如既往地笑脸以对。态度温和有礼,行动我行我素,搞的倒好像是安平在无理取闹。
实在被他闹的没了脾气,安平只好唬小孩子似地吓他:“到时候真瘸了,可别找我哭鼻子。”
“放心,我有分寸,”裴宿恒笑笑,把新烤好的蛋糕装好准备送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格外认真地对安平道:“即便是真瘸了也没关系,我知道安平是不会在意的。”
安平被他说得懵住,直到他走到门外才想起来要反驳,“这跟我有什麽关系啊?!”
裴宿恒来帮忙一段时间後,铺子的生意居然好了许多。每到放学时间或赶上学校放假,来喝茶的女学生就特别多,全都挤在大堂,目光兴奋地四处搜寻,逮到空挡便不停点东西。裴宿恒不时在女孩子们的茶座间穿梭停留,手机照相机便哢哢响成一片,期间还伴随著阵阵兴奋的尖叫和窃笑。
月底营业额涨了近两成,老王眉开眼笑,“小裴,我错怪你了,小白脸还是挺有用的。”
“还好吧,”裴宿恒垂下眼角,羞涩地笑笑,“只比王叔强了一点点而已。”
安平噗地喷出一口茶。
老王脸一下红到耳根,瞪著安平:“还好意思笑!看你把那小子都宠成什麽样了,对长辈也不知道客气点。”转过眼看到青年忙碌的身影,自己也笑起来,“这小家夥有些意思,别看平时软趴趴的,到关键时候主意倒是很正。”神情间甚是赞赏。
似乎没有人不喜欢他。医院的医生护士,茶铺的客人,对人有些挑剔的老王,甚至连豆豆也还记得他,只要他一露面,就像只小尾巴黏在他的身後。
但无论裴宿恒多麽讨人喜欢,安平也从没想过让母亲与他见面。
母亲病得最严重时,连安平也不认得。後来病情稳定下来,也用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才接受了老王一家人。磨合期的种种艰辛,安平到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所以当一时不留心,让母亲撞上了裴宿恒时,安平紧张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
惊吓过後他马上挡住母亲的视线,把她往後院带。母亲缩在他怀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用胖胖的维尼熊挡著大半边身子,偷偷探头向後看一眼,怯生生伸手指著身後的青年,小小声地问:“那是谁?”
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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