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颜珋面露诧异,女鬼不愿他误会,开口解释道:“店家莫要多想,这些都是河鱼妖丹,且是吞噬孩童作恶多端的恶妖,并非海中之物。”
“河鱼?”
“正是。”女鬼颔首道,“我葬身之地实非海底,而是河中。”
女鬼将琥珀珠送至颜珋面前,将自己生前遭遇娓娓道来。
“我是前清光绪年间生人,曾祖和祖父都是秀才出身,做过县令身边的幕僚师爷。父亲没有读书的天分,在家乡经营百亩良田,还开起一家绸缎庄和一家饭庄。”
回忆起童年往事,女鬼面上带笑,纵然黑气不散,予人的观感却变得柔和起来。
“我是家中长女,出生在冬日,恰逢一场瑞雪,父亲为我取名颂雪。我之后,母亲再未生育。父亲纳两房妾,也仅添一女,比我小两岁,同样生在冬日,取名咏梅。”
“咏梅自幼聪慧伶俐,极讨父亲喜欢。她嚷嚷着要去学堂,父亲也依她。”
说到这里,女鬼的神情慢慢变了,像是笼罩一层y-in云,再不见半分温暖。
“我十四岁定亲,十七岁出嫁,隔年随夫家搬到省城。”
“当时大清朝已经没了,丈夫有留学背景,在政府出任官职,家世水涨船高。我的娘家仅为乡绅,且我三年未有所出,婆婆时常不满冷言,家中下人看脸色行事,也多有怠慢。”
“那时我日子虽难,却也并非过不下去。总记得母亲教导的温和恭顺,总想着哪怕是一颗石头,用心焐也能焐热。”
女子深情哀伤,哀伤中更有几分戾气。
“然而,我想的,和他人想得完全不同。”
“怎么?”颜珋斟一盏热茶,送到女子面前。茶香袅袅,热气升腾,白纱般朦胧女子的表情,仅有双眼愈发鲜红。
“我夫名宗章,沈宗章。早年往东洋留学,习得新式文化,不喜旧式女子。娶我不过是为我父承诺的银元,为前程需银钱周济。”
想到出嫁时的期待,被冷落时的隐忍,以及得知真相后的痛苦,女子攥紧双手,指甲扎入掌心。
“这一切我都能忍,可他不该,不该做出那样悖伦之事!”
眼见黑气不受控制,颜珋探手点在女子额心。待情况渐渐缓和,攀爬至女子颈下的黑纹逐渐退去,方才收回手。
女子向颜珋道谢,饮下半盏茶,稳定住情绪,方才继续道:“那一年,我母来省城寻访名医,和妹妹顺道看我,暂住在我夫家。”
“咏梅言旅途有不适,要在家中休息,我安置好她,就带母亲去了医馆。大夫为我母开出良方,诊出我亦有喜脉,我同母亲都很开心,提前回到家,想要宣布这个好消息。不料想,竟看到、看到让人不耻的一幕!”
女子周身黑气疯狂涌动,颜珋不得不取出一枚银铃,悬挂在桌上,以铃音稳定女子的魂魄,避免她戾气过甚,控制不住陷入癫狂。
铃音清脆,带着独有的频率。
黑气逐渐受到控制,女子的神情不再扭曲,只是双眼依旧泛着血红,语气中充满恨意。
“我的丈夫和我的亲妹妹,光天化日之下,在我的家里行那苟且之事!被我和母亲撞破,两人竟还恬不知耻,言彼此早有书信往来,自我出嫁那年就开始暗通款曲!”
想起当时的情景,女子双目流淌下血泪,眼中除了恨,更深的是痛,锥心刺骨的痛。
“我斥他们不知羞耻,是不顾人伦的畜生。我的丈夫,同床共枕数年的人,现出不曾有的凶狠,竟要将我当场打死……”
女子一边说,一边抚过面颊,随即又覆上小腹。
“那一脚,正好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母亲过来阻拦,竟也被他推倒,头撞在桌角,当场就昏了过去。”
女子声音凄厉,双目血红,黑纹再次爬上脖颈。
“血,好多的血,有母亲的,也有我的。”
“那男人依旧没有停手,像是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我打死。我的好妹妹,披着男人的外衣,坐在床边看着,她在笑,笑得那样得意,那样狠毒,那样让人冷彻心扉。”
“等男人累了停下,她走过来对我说,她从懂事起就想看到这一幕,看我们母女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她说,明明她的亲娘知书达理,年轻貌美,更讨父亲喜欢,凭什么就只能做妾?明明她更美更聪明,凭什么我能嫁入高门,她就不行?”
女子抬起双手,仔细看着掌心,仿佛能看到当年满手的血。
“我很痛,痛得喘不过气。我求她,求那男人,我怎么样都不要紧,救救我娘,放过我娘。如果他们要在一起,我愿意自请下堂,绝不妨碍他们,可他们不肯,不肯!”
颜珋没有说话,仅是提起茶壶,将女子面前的茶盏注到七分满。
“动静引来家人,我婆婆也很快赶来。原来他们都知道,知道这对悖伦之人行的无耻之事!”
“没人肯施以援手,没有人!”
“我求助婆婆,说我有了孩子,婆婆现出几分犹豫,那男人却不肯放过我,又走过来,狠狠揣在我的肚子上……”
女子终于哭出声音,浑身颤抖,鬼体都有些不稳。
“最终,我母亲没了,我的孩子没了,那家人仍不肯放过我,吊着我一口气,对外宣称我不守妇道,和家中下人通ji-an,被我母亲撞破,当场害死我母。我那好妹妹出面作证,我百口莫辩。”
“我父亲也不肯信我……不,纵然是信,他也不会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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