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路上有一辆警车扇着灯,呼啸而过。我看见沈思几乎是本能的垂下头,躲避着警车的视域范围。警车经过我们的时候连停都没停一下,直接呼啸着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朝左边转了。
沈思这才继续搬地上剩下的最后几箱啤酒。搬完之后,他拉好车厢拉门,坐上车,跟我告别。
我赶紧的跟他一起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就像他过去载我时候,我坐的位置一样。
他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处境?”他叹了口气:“你找娱乐新闻的记者都能找到我,如果警察想要找我易如反掌。你知不知道我……”他不说了,停了一会儿才说:“你下车吧,以后别来了。”
我赶快伸手去找车里的安全带,扣紧安全带,我把我自己像是五花大绑一样的拴在车上。我不知道他这样明不明白,但是我只能这样做,我知道我的脸看上去有多单纯和天真。连王朝这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精,都没能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看出来,我早就不怎么念书了。那是多么明显的现实啊,有什么无辜又无知的中学生会出现在台球厅那种烟雾缭绕、乌烟瘴气的地方。
沈思很快就投降了,他有点认命,又有点欣喜的扬着音调问我:“你不会后悔吗?”
我摇摇头。
我看见他脸上有种欣喜和诧异正在蔓延,然后他非常正经的跟我说:“我真的惹了非常大的麻烦。”
他还在对我做徒劳的警告。
“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就睡在车里。没有身份证明、没有护照、没有驾照、没有银行卡,我甚至连洗澡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赶紧说:“我有住的地方,我也有钱,我养你好了。”
他笑着摇摇头。
摇头是答应,点头才是拒绝。我已经了解他的这些习惯了。
果不其然,他开口问:“你图我什么?你现在图我什么呀?”
挑衅的,不屑的,混合着鄙夷的口气。
好的,我知道我只差这最后一关了。
他那种冷淡和不屑说到底只是一种自我防备。
我拿出我在镜子前面进行了数以千计的表演功力,装出一副颓丧脸孔,挤压出哭腔:“我……我……”
不用说完。不要说完。
沈思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叹了口气:“等我把这趟货送完再说。”
他拧着车钥匙,踩着油门。我听到小货车自身发出来的噪声,忽然觉得很幸福。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人,我就是愿意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我才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唾弃。
在路上,我甚至开始关心这辆小货车的来历。
他说把出来的时候戴着的表卖了。
“多少钱?”我问
“两万。”他笑着答。
“你怎么就卖两万。”我埋怨他对这个世界的常识认知的不足,我没见过沈思戴过百万以下的手表。
沈思还是好脾气的笑着:“买的时候是一百多个,卖掉的时候只值两个。”
他不在意钱。
我又问这辆半新不旧的小货车,怎么会两万块就能买到。
他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如果它原来的主人毒瘾发作,等着现金,那就可以。”
那趟货跑的很远。从城南送到城北。
一路全部是从老旧小区和工厂便道内绕行的。我原本还以为沈思是要躲着监控和警察,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在离交货点三百米距离的时候,沈思让我下车。我以为他变卦,一脸受伤和恐惧的看着他。我知道我只要用这种眼神盯着他,他就会心软。
他没有,只是催促道:“下去。”
我抽着气,慢慢的下了车。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敢相信,我那么仔细的盘算和谋划,我那么小心翼翼的不在他面前展露我的本来面目,我等了这么久,原来什么都没有。
我蹲在路边,一时有一些不知所措。
我看见沈思的小货车慢慢的离开我,在路的尽头转了个弯,就消失了。我慌乱的把脸上的眼泪擦掉,靠着电线杆,我暂时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可是我没有等多久,便看见沈思还是开着那辆小货车,回了头。
他在我面前停下来,甚至有些惊诧的问我:“你哭什么?”
我狼狈哆嗦的爬上车,我向后看了一眼,后面车厢还是堆的满满的啤酒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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