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会儿,万花忽然轻笑起来:“原来如此。”
一声嘟囔也不知说给谁听,林明煜望着他绽开的温和微笑愣神,颜华已然放下纱帘提灯回屋,重燃了几处灯盏,将凌乱的书桌收拾了几番,端起空空如也的水钵,扭头正对上林明煜紧张而探究的眼神。
林明煜一个激灵站正,屋里的颜华隔着一角镂空窗棂看过去,朝那抹剪影无奈摇首,手腕一沉把空水钵放回原处。
林明煜松了口气,悄悄斜了眼愈浓的夜色,越发局促不安起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调皮捣蛋的人物,安稳度日、胸无大志,练剑按时按量却不刻苦,不讨师尊欢喜也不惹师父生气,温饱知足的日子如同悄悄堆厚的无声白雪过得心安理得,巴不得光阴如梭一辈子如此。
这般的他谎话不会说、坏事干不来,偶闯了一次祸也没能逃跑。其实万花尚未问他姓名,进屋看书有意放他一马,此刻溜走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林明煜未想着这一层,唯恐那被推毁的雕像是万花的心爱之物,只求不要传到师父耳朵里、能补救最好不过。
颜华猜着个大概却不动声色,褪了外衫欣然坐在桌边看书,时不时瞥一眼纱帘,再将嘴角泛起的微笑藏好,越发笃定这道长没有恶意,只是不知这塑像成精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
林明煜既想不出下一步对策,便杵在纱帘后头直被夜风吹得手脚发木,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些站不住,透过窗棂可见万花慢条斯理翻着书页不闻不问,灯火月色影影幢幢伊人如画。
这般僵着直到月头偏西,道长忍不住再次探头张望,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月夜唯有流瀑之声,这动静委实有些大,连坐着的颜华也绷不住,干脆起身给他递过一杯茶水。
热茶馥郁芬芳是上好的新品,林明煜揉眼看向万花捧杯的手,犹豫要不要接,抬头又撞上他忍俊不禁的神色,当下一个激灵连退了几步。
“别退了,那边是瀑布。”颜华眼疾手快拽了袖子把人拉回来,接着将杯子塞进他手心,道,“喝了吧,酒足贪凉多少不好。”
“我……”林明煜仍是犹豫。
颜华望着他迷糊又为难的样子,坦白道:“水钵里的水是从寒潭里打的,润笔尚可,不宜饮用。”
“啊?!可是我都喝……”林明煜一惊,急忙住口为时已晚。
“在下不曾听说雕像是要喝水的。”颜华掀帘回望,轻咳一声道,“道长不妨细说原委?进来罢。”
林明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知着了万花的道,只得扶正头冠硬着头皮跟他进屋,捧过茶杯坐上蒲团热饮一口,乖乖把经过一五一十说了,末了难堪道:“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只是现在铸成大错,不知该如何弥补……”
“弥补?”颜华触到他眼里的诚恳错愕不已,“你要弥补?”
“对啊……”林明煜不敢直视他双眸,搜肠刮肚小声再道,“那塑像轮廓与我挺像,要不……我作样,你再塑一个毛胚,会不会快一些?”
“你……”颜华倒茶的动作戛然而止,看林明煜一副认真的模样顿时啼笑皆非:“这么说,道长不打算揭发我?”
“揭发什么?”林明煜惶然不解。
颜华撂下茶壶思忖片刻,涩道:“素手清颜康雪烛曾在此剖人塑像、害了人称‘无骨惊弦’的高绛婷,我如今立像在此,莫不是效法妖邪么?”
“素手清颜啊……”纵然林明煜安于平生也对此如雷贯耳,听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万花的手,摇头,“素手堪比女子柔荑,阁下指尖垂露、指节覆茧我看不像。家师曾说,你这样的手是写字抚琴的好手,应是难得,怎么都和妖邪扯不上关系啊?至于清颜……”
林明煜说着抬头,细细看向面前人却是生生顿住。
他最初觉得他与那小师叔都算清秀文雅,谁知与茶园的远远几顾不同,眼下万花阖门在座已无白天的不耐,解了外衫摘了手套、着半身月白内裳跪坐在茶盘对面看他,眉宇间尽是一副闲散神态,修眉倦眼近在咫尺,借着满室灯火还可将他半阖微颤的睫毛瞧得分明,教他在月明窗影流瀑水响间恍若见到了画中人。
颜华见他又发愣,不禁再问:“‘清颜’如何?”
“呃……”林明煜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垂首啜饮茶水,支吾道,“我想万花中人,大概都是‘清颜’。”
这话答得腼腆却讨喜,颜华听罢竟是无从挑剔,只得摇头叹道:“道长软和玉润,却不似我见过的纯阳那般肃冷。倘若为师父旧识的仙长们瞧见,只怕无论我塑成与否都已等同铸成大错、于事无补了。”
“这……是这般严重的么?”林明煜眨了眨眼,怪道,“你不过塑一个像,像本无心,妖邪正道还是要看那塑像的人是否有心才是。”
颜华怔了怔,双眸闪过一丝光亮,轻道:“……所以面目如何,当真不重要,作书亦然,是么?”
林明煜未听清他的小声嘀咕,想了想终于明白眼前的万花在意何事,忙放下茶杯郑重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告诉他们。倒是我弄坏了你的雕像,不如……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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