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向来定力十足,只是一晃神就恢复如常,低头淡定地给自己斟了杯酒。一旁的五皇子却在仍同六皇子连声感叹:“真不愧‘玉树’之名!谢九公子的风姿,实在是言语不足绘其一……”
有这样想法的人明显不止一个,甚至家有适龄女孩的人都不由露出了神往之色。
谢老大人抚着长须,心里暗暗得意:我的儿子,纵使长在江南,也远远胜过帝都里无数的少年郎!
高台上,永平帝大笑:“谢九啊谢九,你怕不是又喝醉了酒,忘却人间事了?”
数年前,谢沐之还是个垂髫童子时便极爱饮酒,偏偏他又酒量不好,容易喝醉,醉了便就近往地上随意一躺,宣称自己从此“不理人间事,只做酒中仙”,永平帝与他忘年之交,没少拿这作为调侃。
如今数年过去,昔日聪慧剔透又恣意任性的谢家阿汝,已经长成了这样足以令整个帝都倾倒的翩翩少年。永平帝眼里多了些感慨,颇有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沐之朗笑,在外多年,他神态间是不变的恣肆放达:“旁的人间事可以不理,然陛下喜获麟儿,举朝欢庆,沐之怎敢忘却?只是昨日新得佳酿,一时贪杯,不想误了时辰,还请陛下恕罪。”
永平帝无奈: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喝酒!他摇摇头,玩笑道:“此时暂且饶了你,待会儿你可得多做几首好诗。若做不出,扫了大家的兴致,朕再一并罚了!”
说着,他转头吩咐内监:“前几日淮安贡上的新酿,取一壶给谢九公子。那酒温醇,喝多少都不容易醉,省的你又在朕的殿上睡着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沐之说的。
沐之毫无愧色地行礼谢过,便悠悠地入了席。被无数目光明里暗里地打量窥视,他依然不慌不忙,从容得旁若无人。
酒过三巡,大家起身向帝后恭贺,献上自己的诗赋。赵翼早在谢沐之进来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被同伴暗示了许久,才起身将自己的诗念出。由于早已精心准备过,倒也博得了小小的喝彩。
他像失了魂儿似的坐回位子上,被身旁的同伴同情又不屑地看了一眼。这几年赵家如日东升,赵翼被他人捧得有些飘飘然了,屡次放出豪言称自己胜过谢沐之百倍,最该为这一代世家公子之首。如今二人同席,单看外表,赵翼虽然生的俊秀,气质出众,但和谢沐之满身风华相比,便如同将珠玉与沙砾摆在一起,高下立见,人人看的分明。
赵翼自己心里也清楚,在看到谢沐之真人的时候,他就知道,在这一场对手甚至毫不知情的较量里,他输了。这世界竟真的有这样仿佛撷天地之精华,钟万物之灵秀而生的人!
受此打击,赵翼此后一直闷闷地喝酒。那道不需如何动作就能抓住所有人目光的身影不时出现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
赵翼的视线不由一直在那人身上流连,看他姿态优雅地饮酒,对斟酒的侍女微微一笑便惹得那侍女羞红了面颊;看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从容地起身,挥毫,一蹴而就地写下两首长诗,博得满堂叫好。
“‘谢家玉树’,果真名不虚传!帝都风华,谢郎已占八分矣!”一贯挑剔的葛家三郎也不禁发出感叹。
他心里烦躁更甚,一言不发地饮尽了杯中之酒。酒液自唇边滑落,被他动作堪称粗鲁地抬袖拭去。
殿中,作完诗后,沐之依旧是一副散漫的模样,不顾身边的叫好称赞,自顾自坐回去饮酒。
这样看起来狷狂无礼的举止,由他做来,众人却竟然都不以为意,反而将之当作理所当然。谢沐之的不羁率性和他的风仪才华一样有名,没看见连皇帝也只是一笑置之吗?
美酒香醇,再加上屡屡有人来敬,沐之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壶,已觉有些头晕。这身体什么都好,就是酒量太差,这样淡薄的新酿也承受不住太多。
随口打发了又一个来敬酒的,沐之对自己的堂弟谢十一郎微微点头示意,不顾他瞠目结舌的表情,动作非常自然地离席而去。
嗯,这宴会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出去散散步,醒醒酒罢。
黑夜笼罩着大地,殿外的森严冷寂和殿内的热闹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晚风徐徐,吹散了一点酒意。因为承宇殿属于前殿的一部分,距后宫颇远,再加上此时重要人物都在殿内,沐之散步散得就越发随性,并不担心会冲撞了妃嫔公主。
走到一座平时用于赏景的小阁前,他有些累了,索性抬步走上楼,想着在上面歇一歇。不想楼上居然还有一人,正孤零零地倚在窗前,旁边放着酒盏,在朦胧的月色下只看得清一个挺拔的背影。
咦?
沐之的脚步声没有刻意掩饰,自小习武的慕容昭早已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哂笑,心里难得有些好奇:那样热闹难得的场合,正是博出名和结交人脉的大好时机,还有人像他一样离席出来么?
他转过身,待看清来人的脸时,不由一愣。月色下,那人精致的眉眼间含着散漫的笑意,墨发被夜风吹起,恍若谪仙,而那因饮酒而泛红的面颊,又给那人平添一抹妩媚。
“……谢九公子。”慕容昭嗓音微哑,三分惊讶被压在看不出喜怒的眼底。
“唔?”沐之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努力分辨他的身份,然后才慢半拍地打招呼,“七皇子殿下……夜安。”
看着谢沐之一副终于想起了他是谁的恍然,慕容昭微觉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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