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刀,承让了。”我轻轻一揖他颔首点头。“很久不见了,福儿。”
“是啊,很久了,祖父。”
回去时,已经破晓。远远看见房门口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头靠在门框上已经睡着了。
以暖。
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睫毛浓密而上翘,舒舒服服地阖着。我抱起他,没几斤沉。手很凉,初夏时节夜露很重,还是凉气逼人的。这个笨蛋,缩在我房门口做什么?他在我怀里猫儿一样蹭了蹭,找了个舒服位置刚想接着睡,一瞬间看到我立刻清醒了。
“少爷!您,您回来了……”他仿佛很高兴似的,抓住我的胳膊,喋喋不休起来:“以暖真的很担心啊,少爷怎么出去这么就都还不回来……”我把他的外袍和鞋子脱掉,放进棉被里。以暖满脸通红,挣扎着说:“不行的,少爷,这是您的屋子,以暖等到您了就该回去准备伺候您梳洗了……”我把他用棉被裹好,不听他废话。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躺着,满脸羞红地不敢看我。
“怎么睡在门口?”我直视他。
“那个,昨天以暖见着少爷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所以想给少爷送宵夜,但是刚到走廊就看见少爷提着剑飞出去了……我担心少爷,只好在门口等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我心里一动:“你等我一整夜?”
以暖点点头。脸上的红晕更甚,嫣红的小嘴微微撅着,低头不语。我看向别处:“谢谢。”
“啊?”以暖有点吃惊,我有点狼狈,“你,好好休息吧。”我站起来,以暖突然出声:“那些药,以暖都有认真吃啊。”我回头:“什么?”以暖很认真地说:“少爷给的那药,以暖每天都在吃,少爷什么时候用到?”我走向门口,以暖脆生生地问了一句:“少爷急着去哪里?”“我……”我突然怔了。这是我么?我会解释么?以暖在床上动了动,低声道:“对不起少爷,以暖谮越了……”
街上很热闹。我走得漫无目的。抬头看见一处小小的酒馆,推门便进了屋。
以前没怎么喝过酒。可是我发现我的酒量还真是不一般的好。喝多少都不醉。我看着眼前的酒壶发愣,眼前突然来了个略微佝偻的身影。
“公子爷,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愁成这个样子?”我抬眼看看,是老掌柜。小酒馆里没什么人,生意很冷清。我苦笑,“没有啊,您怎么这么说。”
“公子,来酒馆喝酒的,要么是很得意的,要么是很失意的,这两种人都是一喝就倒。倒了好,一醉解千愁么。不过,也有怎么喝都不醉的,那是心里心事太多,顶在心里了。”
“啊?”我不解。
“这心啊,不久拳头大么?事情装多了,顶着,它能不疼么?”老掌柜笑笑,摇摇头,“公子爷,你年纪轻轻,气度衣着不凡,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出身豪门贵族的大家少爷,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么?”
我捏捏额角。沉默。
“人啊,最重要的是要知足哦。”老掌柜在我对面,慢慢品着一盅酒。“年纪轻的时候,看天下都小。老了老了,发现,世界不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么,有个老太婆给你洗衣服做饭,和你拌拌嘴,等你回家……”
我趴在桌上,用指头下意识地站着酒在桌子上写字。听到最后,忽然想到,满脸皱纹没剩几颗牙的以暖缩在门口等我回家的样子。突然笑出来。
“丫……头?”老掌柜眯着眼睛念,“公子爷,这是你心里的人么?”
一盆冷水,突然就砸了下来。
我站起来,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眼前一阵发晕。
刚才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丫头。我恍恍惚惚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原来只有拳头大么。所以才会痛啊。
诶?眼前这人是谁啊。怎么一脸惊慌?果然……还是醉了么……我没有多想,眼前一黑。
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心里苦笑,这辈子头一次这么失态。月柔用棉巾轻轻擦拭我的脸,见我醒了,眼睛弯了弯。“死小孩,没事充什么大人?还给我学会喝酒了……你知道以暖多担心么?你这么大的个子,亏他能架得动……”以暖跪在床边,两只小手笼着我的手,睡得正香。
“他……跪了一夜?”我皱着眉问月柔。月柔放好棉巾,给我掖了掖被角,“这孩子说什么也要守着你,不肯离开。我也没有办法啊。”以暖眨眨眼睛,见我醒了,高兴极了。
“少爷,昨天您喝那么多做什么?很伤身体的……”月柔冲我一笑,起身出去。以暖爬到床头,下巴支在床上,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盈盈而动。
“地上冷。上来吧。”我往里靠靠,以暖刚想拒绝,又怕看我不耐的样子,只好踢掉鞋子爬上床。他的小脸大半埋在被子里,怯怯地望着我。可怜兮兮的。我叹口气,把被子给他往下扯了扯:“你是想闷死么?”
“少爷……犯起病来,很难受么……”以暖细声细气地问。
“怎么这么说?”
“不是,以暖想为少爷做点事情……药我都有吃,半个月过去了,少爷为什么不……”
我看着帐子顶,笑。我用手指按在他的颈脉上,轻轻描画他颈脉的样子。“到时候,得用三棱针刺破这里,然后我会吮吸你的血,有可能不会很少。你不怕?”以暖微微颤抖,但是很坚定地说:“以暖不怕。公子需要,莫说是血,就是以暖的心,以暖都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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