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孙儿颇有不解,贾敬又是一笑:“她非要管,我就让她管个彻底、管个包圆。”
贾蔷隐隐猜出了他的意思,却顾不上细想。此时此刻,久违的温情脉脉斥充了他的内心。之前对贾敬生出的那些戒备,在亲情攻势下彻底消散,只余满心温暖。
用完午膳,又吃了一盏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贾敬牵起孙儿,施施然往荣府而去。
荣府家生子已是不少,主子们却还时常嚷着不够人手使唤,于是年年采买。有新来的丫鬟不认得贾敬,见个须发皆白的老道长带着位俊美得如观音座下仙童的男孩儿出现在府里,还以为是贾母请来为千里之外的女儿做法事的,赶紧跑上前拦下:“你这老道,怎的自个儿就闯进来了,也不知找个人引路。我们府里规矩极多,你这般乱走乱闯,仔细挨罚!快站着别动,否则我马上叫人把你当贼送去官府!”
贾敬正眼也不看她,只抬手指着荣禧堂廊下的另一名丫鬟:“你,过来。”
那丫鬟倒是家生子,隐约记得东府里有位修道的老爷,只是轻易不回京。因隔得远,不知这边在说什么。见叫到自己,赶紧跑过来。
刚叫了一声“大老爷”,便听贾敬说道:“掌她的嘴。”
“……啊?”两名丫鬟俱是一愣。
“我数年不曾回京,没想到你们府里竟已如此不成章法。一介小小丫鬟也敢教训爷们,还敢骂我是贼。”说着,贾敬瞪了那发呆的家生丫鬟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莫非要我亲自动手?”
那丫鬟回过神来,虽是左右为难,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否则说不定连自己也要挨一顿:“不、不敢,奴婢这便动手。”
那新买的丫鬟不知贾敬身份,只当是个以前来过府里的江湖道士,兀自梗着脖子说道:“我虽是三等丫鬟,却是管事的赖妈妈亲自挑上来的,还说赶明儿就让我服侍老太太去。你一个外人,也敢——”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脸上顿时*辣地一片。不等再挨第二下,她立即扭转身子哭哭啼啼地跑进了荣禧堂:“赖妈妈为我做主,有个疯道士挑唆了琥珀要打杀我呢!”
琥珀又急又恼,刚待追过去,又听贾敬说道:“站住,哪有把客扔在半途的,带我去找老太太。”
“是。”
琥珀恨不得马上飞进院拦下那仗势不饶人的丫鬟,免得触怒了赖嬷嬷。但贾敬却不慌不忙,慢吞吞一摇三晃地走。好容易挨到院门的边儿,里头已是一派热闹景像:告状的丫鬟站在墙角,用帕子捂着眼小声假哭,赖嬷嬷在旁低声安慰;另有当值的丫鬟捧了铜盆等物进屋,伺候午睡醒来的贾母。
贾母上了年纪的人,睡觉极轻,稍有动静就惊醒。赖嬷嬷本仗着她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也不曾把那丫鬟带出去。不想贾母惊醒后最是敏锐,当即打发了鸳鸯出来问:“怎么回事,哭吵到这院子里来了。”
赖嬷嬷因那丫鬟是专为刚得了官的孙子赖尚荣准备的——倒不是为了收用,而是想让她在贾府待几日,再假意赎回,实则转送给儿子的新上司。
那上司专好大家婢女,说既比小家碧玉机敏,又不似欢场女子那般轻浮,正中下怀。他慕贾府美婢之名久矣,但以他的品级还不够格向贾家讨要。赖尚荣为了奉迎上峰,便找了祖母,让她帮忙物色安排俏婢。
赖嬷嬷本是吃惯拿惯,胆识素壮。当下见贾母问起,眉也不皱一下,麻溜儿地把责任推了出去:“外头突然闯进个野道士,有个丫鬟机灵拦住了,却反吃了琥珀的耳光。我正要带出去盘问呢,可巧老太太就醒了。”
鸳鸯正听到有道士进来,不想月洞门里果真就走进个老道人。看清对方的模样,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大老爷,您几时回的京,也不着人通报一声。您可是要见老太太?”
听到她喊大老爷,赖嬷嬷连忙扭头去看,见来人果真是东府的贾敬,恨不得所刚才说的话统统吃回肚子里:“原、原来是大老爷来了,定是这婢子看错了乱嚷,琥珀罚得还嫌轻了些,我这就带她下去受家法,给大老爷出气。”
贾蔷这会儿已是心领神会,猜到了贾敬的打算。见赖婆子想开溜,立即大声说道:“她可不止乱嚷,还骂我爷爷是贼。一个下人胆敢污蔑主子,这是要造反吗?还是受人唆使?”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赖嬷嬷再不敢求情,却又舍不得这个花了五十两买来,又用了许多胭脂水粉堆出来的美婢。直急得团团转:“这……蔷爷,她,她……怎会有人唆使呢,您可别这么说,老奴当不起的。”
贾蔷却不再理她:“爷爷,夫子教过,世家家风不正,可是大忌。待会儿见了老太太,您可得同她说道说道,莫要助长下人气焰。”
贾敬对这个机灵的孙子越来越满意,“那是自然,荣宁二府同气连枝,两家本为一体,爷爷自不会袖手旁观,坐视荣府下仆作乱。”
他祖孙俩在外一唱一和,里间的贾母却是惊疑不定:贾敬怎么回来了?安静了这么些年,本以为他已看淡了儿子儿媳的死,会在道观终了残生。难道竟还是放不下,所以要回来报仇?
想到贾敬那与其父贾代化如出一辙的孤拐性子,贾母突然觉得身上发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下意识摸了摸陷下一块的鬓角,她慢慢又挺直了腰杆:自己可是诰命夫人,两个儿子还是朝廷命官。宁府却没什么出息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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