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摇了摇头:“我说的鬼,不在店里,在府里。”
升叔是经过风浪的人,平时亦听过不少大宅门里的腌攒事儿。当下闻言愣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料着必是贾蔷近来得了贾敬的疼,又蒙老太太赐了好宅子,家里有人眼红想下黑手。
为怕传出不好听的话,他连忙遣走其他人,又闩起院门,低声说道:“是谁做的,爷心里可有数?”
相比升叔的小心翼翼,贾蔷仍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左不过那两个人,略查一查便知道了。”
他最恨的莫过于贾母、贾政、凤姐三人。如今凤姐尚未过门,对他下手的只会是曾同他闹过不快的王夫人,以及刚被他讹过的贾母。只消查明赴约之人同哪个手下的奴才有来往即可。
升叔不明所以,见他说得轻巧,还以为又是贾瑞那等旁枝子弟,见不得人好眼红捣乱,倒把担心略减了几分:“爷,既是这么着,等您查到了人,再请大老爷出面好生教训一番那不长进的家伙。也不必惊动官府,免得家丑外扬。”
“嗯。”贾蔷知道他必是想岔了,也不解释,只说道:“找个机灵可靠的人来,务必要生面孔,明日你带着他守在飞白楼外面。等那人出来了就跟上去,瞧瞧他都去见了谁。”
升叔一惊:“您要亲自去见他?这怎么行!”
“放心,我自有安排,换了人去倒不管用了。”
因知贾蔷向来说一不二,升叔虽然不安,也不敢再劝。心道明日多安排几个人在酒楼,见机行事保护小东家。
看完账簿,贾蔷便回了东府。见时辰还早,便叫青云过来问话:“那日叫你查的赖嬷嬷同那丫鬟,可有头绪了?”
青云道:“奴婢那日得了爷的吩咐,回府后便马上去打听。恰好我们院里新买的白鸽,她有个姐姐出嫁后住在赖家新宅子附近,便借了这层关系回家打听了一番。据那里的街坊说,赖嬷嬷前儿亲自送了个丫鬟回去,又找裁缝店赶了套光鲜衣裳。不过一日的功夫,又一乘小轿将那丫鬟送走了。”
“既在轿子里,怎么知道是那丫鬟?”
“因为她打着帘子往外瞅,好多人都看见了。有人还拈酸含醋地说,她就是为了现头上那对鎏金掐丝蝴蝶簪,才故意掀的帘子。”
听她说得有趣,贾蔷不禁笑了笑:“知不知道送到哪儿去了?”
青云连连点头:“前日白鸽回来后,我又派了小厮去找那日雇的轿夫。因他接了趟出城的活计,直到今早才找着人。已经打听明白了,是送到城北的王校书府里。”
“王校书?”贾蔷自认对官场虽非熟稔于心,却也不是全然无知,但怎么也记不起有这号人物。
这时,青云又连珠炮似地说道:“那叫长阳的小厮机灵,趁便在街坊处打听王校书的事。不想却是一问即着。原来那王校书也算个名人,他家以前穷得揭不开锅,后来将妹子卖到南安郡王府里。因他妹子生得漂亮,被个老爷收为通房,又给他谋了个小官儿,从此他家就作兴起来了。”
因昨日见贾蔷并不像其他男孩那样,专爱抓着男女之事究根问底,青云便一口气将知道的都讲了出来,又说道:“他这官职虽是不大,却很有一点实权,所以一直没断了讨好孝敬。不过,轿子抬着人进去,又空着回来还是扎眼,是以他家街坊都在议论是谁给他送了人去,倒方便了小厮打听。”
贾蔷道:“难为白鸽和长阳打听得这么清楚,回头一人赏二两银子。”
青云见自己指派的人争气,也甚是高兴,替二人谢了赏便下去了。贾蔷独自在屋里踱了几步,默念着南安郡王四字,心念电闪,已是转了好几个念头。
本朝实缺历来是僧多粥少,哪怕是最微末的一个位子,也有几十个人虎视眈眈。赖尚荣一中榜就能谋到官身,全是靠贾家撑腰。但他的上司却又是南安郡王府的人。四王八公,王在公前,南安郡王的威势,又远非贾家所能及。所以赖家才急着投其所好,讨好那王校书。
不过,赖家这么做,却有点吃里扒外的嫌疑。因为南安郡王仗着身份,颇让贾府吃过几次大亏——其中最大一次,便是数年后郡王在前线吃了败仗,急急忙忙挑了探春去和亲,好一床锦被遮过败绩。皆因对方是郡王,贾家唯有忍气吞声。
这种情况下,赖家背地里讨好主子的仇人,可不是吃里扒外?
铺子里发生的事,尚不知是贾母或王夫人所为。想来飞白楼只是个幌子,对方只是想借南安郡王之名来谋算他,并非真个与郡王府勾结。但如果能将这二者联系到一起,无论是谁,都会被贾府上下唾弃吧。
一念及此,贾蔷愉快地微笑起来。
次日,贾蔷提前下了学,独自往飞白楼去。
南安郡王行事霸道,酒楼开得也霸道,挑起的酒幌子一直占到两边的铺子,将两侧的窗户各挡了大半。活像两根横生斜长的枝桠,却无人敢于像打理盆景那样修剪齐整。
贾蔷上了楼,视线一扫,已发现了好几张熟面孔,多是铺子周围的邻居。心知必是升叔挑了这些懂拳脚的人来保护自己,也不点破,挑了处当窗的桌子落座,又随手点了几个招牌菜。
趁等人的空当,贾蔷慢慢品着菜,又四下打量。平心而论,菜的味道只能算马马虎虎,店里的装璜不见别致,但客人却是不少。个中原因,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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