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听管家如此说,他立即搁下信,往前院去挑选东西。待到事毕,已是掌灯时分,又陪着女儿用了晚膳。见时辰不早,便懒待再去书房,自回屋安寢。
待到次日,林如海才想起那封信来。本以为是贾珍所书,不想展开一看落款,却是贾敬。信里仿佛并无特别言语,先是惋惜贾敏早逝,劝他保重身体,不要过分哀戚。继而又叹惜今岁寒冬难捱,不独贾敏去世,姻亲薛老爷亦是急病而亡。又说贾母有心安慰亲戚,不但叫了黛玉上京,还叫薛家未亡人带了儿女一起进京住下。今后贾府定十分热闹云云。
官职做到林如海这份上,靠的不独是学识才干,更多的是洞察世事。只看到一半,林如海便猜出了那弦外之音,心中剧震。再匆匆翻出贾母的书信对比,果然全篇并无半字提到薛府之事。
确认完毕,林如海气得险些撕了贾母的信:“好个岳母,好个贾府,敏儿新殁,就全然不顾半分情面!”
恰好这时,管家又来请示,问说即刻要打包送给贾母的东西,是挑那尊白玉观音,还是那株两尺多高的红珊瑚盆景。
林如海冷笑道:“什么都不送,统统锁回库里。黛玉不去京城,就留在我身边。”
那管家在林家做了半辈子,几乎是半个林家人。见老爷颜色不对,从来不动怒的人,这会儿竟连眼角都红了,连忙问是何故。
林如海切齿半晌,方将贾母算计薛家、故先拿黛玉开路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贪念一起,算计人也是常事。但吃相难看到这份上,连刚死的亲戚家也不放过,可谓是独一份。贪过了头,行事又无顾忌,这等人家迟早要出事。今后我们同贾家慢慢断了往来,今年的年礼按去年的三成——不,一成送去就好。”
管家听罢缘由也是义愤填膺,碍着在老爷面前不能骂脏,遂狠狠唾了一口,说道:“做事毫无心肝,他家必遭报应!以前夫人在时,每每地说贾家老太太心慈和善,如今瞧来全是伪善。若夫人在天有灵,得知姑娘竟被当成了铺路的石头,还不知该何等伤心。老爷放心,今后如何往他家送礼,我自有道理。”
提起过世的夫人,林如海不免更加心痛。又想着前日好不容易说动女儿去京城,现下却又反了悔,不知女儿可会生气?遂去了黛玉房里,先问了一番功课,又问道:“黛玉,若是爹爹不让你去外祖母家,你可会怪爹爹言而无信?”
黛玉本在低着头整理桌上的描红本子,闻言忽然抬头定定看着父亲:“果真不去了?”
林如海颇有几分忐忑:“不去了。”
“爹爹真好!”黛玉欢喜无限,从来小大人似的、行事进退有度的人,难得天性流露,搂住父亲的脖颈往面上香了一口:“外祖母说想我,可她又没见过我,这想字从哪里来的?我才不去京城,就要和爹爹一处。”
担忧一扫而空,林如海搂住女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女儿说得不错,从来老人家都是疼爱养在眼前的孩子。既未谋面,说什么格外想念?可笑自己竟一时蒙了眼,险些把宝贝女儿送到了那群贪吃的豺狼身边。
抱着女儿说了会儿话,又帮她把收进藤箱的书本一一归还于架,林如海才走了出来。也不忙着处理公务,而是先给贾敬写了封信,表明感谢之意。他不知贾敬为何会提醒自己,但这份情他已记下,来日必有还报。
重赏了宁府送信的下人,又将信交给他,让他务必当面呈于贾敬,林如海方觉了毕一事,继续埋首公务。少顷,管家亲自送了补汤过来,照例又劝了一句:“公事日日有,总归料理不完。老爷也该保养保养身子,莫太操劳。”
若是往时,林如海必是不置可否。但今日听了这话,忽然想起贾敬信末的叮嘱,说发妻虽殁,但仍有女儿要倚靠他,让他务必保重,有空不妨练练养生拳法,以期身强体健。
当时他只顾着生气,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确是不错。公事固然要紧,但若熬坏了身子,女儿又该托付给谁来?
一念及此,林如海立即搁下笔:“你说得很是,往后我确该注意保养。听说练太极的人往往高寿,你帮我找个好师傅来,往后我要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练习。”
管家再想不到老爷会这么说,顿时大喜:“老爷这么想,可真是合府上下的福分!”
又是十几日过去,除夕前夜,贾蔷终于等到了林如海的回信。见对方果然听进了建议,不再将林黛玉送到贾府,他大为得意:“系统,我的功德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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