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请你站在天下的顶峰,让世人无法企及。”
让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花十二浑浑噩噩地躺在仙人阁舞楼阁主的闺房里,脑袋里乱成一团乱麻。
楼下,舞台上擂鼓如春雷,舞楼阁主长袖轻纱,横波秋水,随鼓声一舞倾城,台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得如痴如醉。
凤瑶皇后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说:“舞楼的过错我已教训过了,你身上的香痕我会命她解开。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就当是让她将功补过。”
花十二能有什么难处,无非是金阙太小,小到没有他的归处。
凤瑶皇后回到皇宫时,夏帝还未就寝。
“你受伤了?”
她从镜中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痕,摇头,道:“我见到了那个孩子,跟哥哥真的很像,怪不得信上经常念叨他。”
“是花兰卿?”
“哥哥漂泊无依,半世凄苦,倒不如埋进黄土求得解脱,”凤瑶皇后对夏帝递到眼前的伤药视若无睹,站在窗前,明月皎皎圆若银盘,该是亲人团圆共享天伦的美好时光,“你有这万里江山,我有我的孩子,就连跟他想像的花兰卿也有了小七,唯独哥哥,什么都没有。”
夏帝垂眸把玩着手里的伤药瓷瓶,扯唇似要说些什么,可渡景死了,还能够说什么呢?
所谓安慰,在死亡面前显得太苍白,太无力。
凤瑶皇后在这一刻无比思念她的孩子,她远在雪国征战沙场的景闻,还有最让她心疼的身子孱弱被汤药喂大的小幺,他怎么能受得了苗蛊的折磨?!
最放心不下的景桐呢?
……他也不在,他被关了起来。
凤瑶皇后神色恍惚地走到夏帝面前,冰冷的声音如同质问:“你要怎么处置我的孩子?”
夏帝道:“流放。”
“不,他受不了的。”
“这是他自己作得孽,流放是要他赎罪。”夏帝走出寝宫,面对着像洪水一样倾压下来的黑暗,他的身影很快被吞噬了。
凤瑶皇后听见他说:“我会给他最好的安排。”
流放,最好的能多好?
宫廷森森,人世凄苦,冷宫的圆月是冷的,刷陶罐的水也是冷的。
昔年艳绝金阙的双姝凤瑶与摇光,凤瑶已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摇光夫人却因犯下发错被贬入冷宫,一生不得踏出半步。
这晚,圆月皎洁,洗刷陶罐的双手粗糙龟裂,她的长发随意扎起,有碎发散出来,蹭着一截细白的脖子,洗得泛白的麻布不合身地穿在妇人的身上,在秋意浓煞的夜晚显得格外单薄。
深夜寂静时,枯枝断裂的声音惊动了妇人。她望过去,问了一声:“谁?”
“母妃……”太子推开冷宫的铁门,走了进来。
妇人憔悴的脸在听见“母妃”二字时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的神色,松开陶罐,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指节处红肿是冻伤又发作了。
太子疾步走过来,握住妇人的双手,喊着:“母妃,母妃,儿臣想您了。”
妇人反握住太子的手往屋里拖,“来,外面冷,里面有热水,娘给你倒水。”
冷宫的屋子像四面透风的冰窖,一张简易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发黄的水壶、一个边缘破损的茶杯,妇人翻起茶杯倒水,刚提起水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她才想起来今天要刷的陶罐太多了,忘了烧水。
“嗳,你看娘这记性。你先等会儿,娘这就去烧水。”
“不用了,母妃!”太子拦在妇人面前,夺走她手里的水壶,闷声道:“我不渴,也不饿,就是想来看看母妃。您就坐在这儿,什么也不用做,陪陪孩儿就好了。”
“好、好好,娘就坐这儿。”
太子扶着妇人坐到桌前,说:“我想跟娘说会儿悄悄话。”
“那……娘先把外面的人杀了。”
“不用了。他们是父皇的眼线,杀了会打草惊蛇,咱们小点儿声说话就好了。”
“娘听你的。”
太子握着妇人粗糙的手,迟疑道:“舅父也来了,母妃要见他吗?”
“我见过你舅父了,”妇人望向窗外模糊摇晃的树影,眼底一片苍凉,“你舅父要我诈死救我出宫,我没有答应。娘老了,出了宫还能去哪儿呢。”
“母妃是舍不得孩儿,我知道,冷宫太苦,您不走只是为了、为了……”太子苦涩地摇头,突然像失去了言语一般将头埋进妇人的肩膀。
妇人笑道:“我不苦,你舅父安排了人在冷宫打点,娘啊,只是觉得有点儿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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