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的梓宫还没下葬?”
祁东应道:“是,已停灵数日,只等后天吉日良辰下葬。”
王惟朝道:“把这具尸首火葬了,骨殖置于靖远梓宫内,合葬了罢。”
靖远在世时就已为自己造好了地宫。下葬当日,王惟朝使僧道千余人为靖远送葬。及至地宫深处,着人关闭机关,将那一众僧道尽数关在陵墓当中,给靖远帝做了陪葬。
之后新帝登基,次年改元觉熙。万国来朝,百姓臣服。
万里如画江山,终于易主。
王惟朝即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为凌啸平反,恢复其官禄世荫,赐谥号忠烈公。又于其家乡余杭建起忠烈公祠堂,以汉白玉塑起像来,使之受百姓香火供奉。
凌启羽却始终不曾出现。
那日于战场上一别,他便在乱军中失了凌启羽的消息。
楚寅一身本事只为报国,不拘效忠哪个主子,已然归附了新帝,提起当日的事,说凌启羽听闻赵悦雍已死的消息,面如死灰,杀了郑效拨马离去,此后便无人见他踪迹了。
王惟朝心知他多半是回了余杭,亲自写了一封书信,叫祁东回余航监管修建祠堂,顺便寻访凌启羽下落,务必要把书信送到他手中。
祁东一去就是大半年,等到祠堂修缮完毕方才回来。百姓记着凌啸当年的功勋,纷纷前去祭拜,香火供奉不断。至于凌启羽,确实回了余杭。他看了信,并不和祁东一起回朝,却让祁东带话给王惟朝——
“做个好皇帝,别让百姓失望。什么时候海清河偃天下太平了,就来余杭,我在这里等你。”
王惟朝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半晌又笑出来。
“好,就依他,等万民安居天下太平了,朕亲自去接他。”
当时边疆战事方定,百姓不堪战祸之扰,新帝实行休养生息,轻徭薄赋安民之策。靖远在位时,赋税过重致使失去田地流离失所的百姓,一律归还土地。此外还使人重新丈量土地按户稽核实,将豪强手中多余土地归还百姓。自上而下推行,手段和缓而稳健,几年下来颇具成效。此外裁并冗繁官职,削减军队,使边疆镇守军队屯田戍边,减轻军饷负担。又令心腹将领花聘和楚寅,一个往东南训练水师;一个派往北疆,训练出一支精锐的虎狼之师,其声势赫赫,令敌闻风丧胆,足与当年的镇北铁骑比肩。
花聘临行前,王惟朝亲自为他把盏送行。花聘接过酒樽一饮而尽,低头看看战甲下空荡荡的一臂,笑道:“承蒙陛下不嫌弃我是个残废之身,将东南门户交给我把守。我一定为陛下操练出一支铜锤铁打的水师!”
王惟朝道:“花将军有这志气朕就放心了。这水师要操练,东南门户要把守,却不是让你守一辈子。海寇之患,其实缘起于海禁。若是能开放互市,那些流寇也就不必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了。”
花聘大喜道:“皇上这话说得极是,那些海贼原本也大多是些商人,只因有海禁不得通商,这才勾结倭寇作乱。硬缴也只能是按下葫芦起了瓢,除之不尽,除非开了海禁者才是从源头上解决了此患。”
王惟朝笑道:“朕琢磨着明年先在福建,你眼皮子底下开个通商口。你好生操练出水师来,朕才能有底气力排众议,开了海禁。”
花聘依稀几分匪气不改,大手一挥:“皇上的意思,他们也敢违抗?”
王惟朝瞥一眼后头列阵送行的文武官员,略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那帮酸腐穷儒不晓事,迂腐的紧。朕还得慢慢对付他们。”说着与花聘相视而笑,抬手拍他肩膀,“好兄弟,一路顺风。”
花聘也并未行臣子之礼,抬手抱拳,上马勒缰回头道:“保重!”
☆、余音
这一日,天乍寒起来,灰蒙蒙的天上压了层铅色的云,过了午便飘起这年里头一遭雪。王惟朝搁下奏章朱笔,信步往连廊上站了,看远处层层叠叠的飞檐上落了一层薄雪,琉璃瓦衬着莹白的雪,射出莹润的光彩来。
伺候他的太监李忠跟上来,给王惟朝披上貂皮大氅,随着他立在连廊下头。他眯着眼看远处的屋檐,忽地欢喜道:“祥瑞!陛下,五彩神光斑斓,是祥瑞啊!”
王惟朝负着手,哂笑道:“这瑞雪倒是祥瑞,你那五彩琉璃瓦反的光算哪门子祥瑞,当朕也跟先帝一个脾气,成日里找祥瑞供奉么。”
太监李忠马屁拍到马腿上,正琢磨着圆回来,却见回廊头上有人远远走来。他脸上立马堆了笑容,连忙道:“陛下,林少卿来了。”
那来人身穿从六品官服,外头披一件白狐披风,走在那漫天的鹅毛大雪里,仿佛是雪凝成的一般。他到了近前下拜道:“尚宝司少卿林程锦,参见皇上。”
李忠识得眼色,早早地退下去了。王惟朝一手扶他起来,眺眼看着远处,仿佛要越过一重重朱红的宫墙,看清世间百态。
两人在廊下站了片刻,锦袖道:“这会儿风紧了,进殿罢。”
王惟朝进了殿,锦袖帮他解了披风,自己也脱了皮裘。殿里碳烧得旺,暖的十分舒适。锦袖抱了案上的手炉来递过去,王惟朝见他手冻得通红,就着他的手拢在手炉外头,呵了一口气:“怎么冻成这样?”
锦袖有些赧然,把手炉塞给他,转身道:“臣给陛下烧茶。”
王惟朝坐在一旁,看他跪坐着烹茶,仿佛又回到当年营帐中,两人相对,一杯香茗帮他涤去了杂念,拿下了久攻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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