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孩子吃得畅快,柳下溪心情很好。“柳大哥也吃啊。”邹清荷给他夹菜,柳下溪可吃不下辣味的菜,“好好吃,慢慢就能吃辣了。”邹清荷劝诱道。
“哇噢!要死!”咂舌,真的很辣,猛喝水。柳下溪好不容易把辣意压下去,问笑得像狐狸的少年,“明天准备做什么?”
“明天,上午在家做功课,下午去卖烟。柳大哥有事吗?柳大哥的事优先。”
“那好,陪我熟悉这周围的环境吧,在附近转悠一下。能借到自行车么?对了,你的自行车修好了没?”
“修好了,说来生气!河堤上有钉子,车胎被刺破了。”
“钉子?”
“二寸左右的长钉子,居然有三颗啦。”
“二寸左右,大概是做家具用的吧。”
“大概是,也不知是谁背着钉子走路。袋子破了也不知道,由着钉子漏出来不小心祸害了我。看来我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背。”
“还信运气啊。”柳下溪突然沉默,托着下巴,陷入沉思。邹清荷乖巧,不打扰他。
“大哥,想到了什么?”见他抬起头,邹清荷急问。
“那钉子还在么?”
“在啊,可以钉东西,我留下来了。”邹清荷兴奋地举着手,捏着拳头,暗呼了声:“耶!是不是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在大脑里闪耀?”
柳下溪好笑,敲他的头:“想象力很丰富嘛。”
“把钉子拿来给我。”柳下溪无意识地翻动眼皮,这是他动脑的特征。不知怎的,有这孩子在身边,自己对案子侦破的兴趣更大些。这孩子倒有点像化学反应里的催化剂,他流露出对真相的热情,不,正确来说,是信任与崇拜的眼神吧。有种被人当成神探的虚荣感溢满心头。在陌生的土地上自己还是寂寞了点,一点点的真诚相待就能把温度传递过来。“要不,你回去收拾换洗的衣物,今夜住在我这里吧。等一下我们一起去人民医院,我的推理需要事实来验证。”
“去人民医院?你生病了?”邹清荷担忧地看着他,目光上下逡巡,看不出异样啊。
“不是的,县里没有专门的法医所。尸体是在人民医院由某位医生兼任法医检验的。”幸好以前好奇有打听过。
“好的。”邹清荷快乐地应了一声。
柳下溪跟他一起来到了邹清荷的家。
黯然。这孩子生活条件不好,才有营养不良的颜色映在肤色上。
家里没有人,门锁着。
灯是昏黄的,这样的光线真能看书么?真是奇迹,这孩子眼睛居然没有近视。
他进不了这屋,大个子的他,连转身也困难。邹清荷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首次为自家的贫穷感觉到难堪。
出了门,柳下溪拥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
“柳大哥是同情我么?”邹清荷身子一僵,声音变得冷硬起来。
自尊心相当强的孩子啊!柳下溪心一紧,大笑:“笨蛋,男子汉当白手起家方是真本事,自古英雄莫问出处,从奴隶到将军比比皆是,你比谁差?又要与谁相比?”
邹清荷释然:“嘿嘿,说得也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绝不会比谁差的。”他对自己有信心。柳大哥真是值得交的朋友!这一刻,他内心发誓:这一生当敬重柳下溪如亲生哥哥。
“有首好词,适合这处境:‘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义。不信道、遂成知己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这是清朝纳兰性德的《金缕曲》,是他赠送知己梁汾的名作。”
标准的普通话,一首词诵得抑扬顿挫,十分好听。
今夜,月色清明,如水过石。
邹清荷仰起了脸,对柳下溪有了真正的崇拜:“柳大哥到这里来,是被埋没了。”
柳下溪摇头:“我在想,我们前世是知己,才有这‘后身缘、恐结他生里。’来这儿就是为了认识你呢。”柳下溪笑着,低头望进了邹清荷的眼睛里。
那晶莹通透的眼神,使得邹清荷有些莫名的心慌。
“小荷!你去那里?”背后突然传来姐姐邹秋菊的声音。
邹清荷回过头,看到满脸倦态的姐姐在后面。有点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回家的反方向?走了过去:“老姐,下班了。这位是柳大哥,今夜我住在他家。柳大哥,这是我姐姐。”
邹秋菊跟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早就认出那位高个子警察。只是很奇怪他跟弟弟走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她居然跟踪了他们。弟弟提着胶袋装着什么呢?一直高高兴兴跟对方说着话,她沉思了一会儿才出声的。
“你好。”柳下溪伸出了手。
邹秋菊皱眉,对方装成不认识她:“你的伤好了没?”
“没事了,才下班啊。”不好称呼她呢,叫小姐不对,女士也不合适,姑娘更是禁语,妹子叫不出口。
“你们认识吗?”邹清荷好奇。
“坐过一回你姐的车。”
“姐,我们先走了。”邹清荷更关心那三颗钉子可能引出的逻辑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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