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烈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毫无歉意道:“抱歉,我手抖了。”
但谁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杏七忽然心痛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为谁。是为了瓷人似的槿五,还是为了缠绵病榻、天天被刺激而又无能反抗的尤烈?
槿五颈子上白皙的皮肤已经烫红了。尤烈尚算有分寸,那药的温度落在人身上,连个水泡都不会起,这种烫红过一阵子也就消下去了。
槿五怔怔地看着尤烈手里的空碗,回过神来时,他的声音有些缥缈:“我做的不好,夫人打骂出气都可以,但是洒了药终归对您的身体没有好处。”
小云很快又照着槿五的吩咐再端了一盅药过来——尤烈从不配合喝药,十天里能有一天喝了就算他大发慈悲,他们早就习惯了让药炉里不断地熬着药。尤烈病了很久,药方一换再换,却都是千金的方子千金的药草,他们一帖一帖熬起来,一帖一帖倒掉,倒的全是白花花的银钱,也只有傅西洲肯经得起这样的浪费。
槿五这次接过药碗,没有再递给尤烈。地上有刚洒了一地的药渍,他却视而不见地在尤烈榻前跪下来。他人俱不明白他要做什幺时,槿五一口含满了药,扶着尤烈的下颌就吻了上去!
杏七与小云俱目瞪口呆,尤烈也结结实实地呆住。他的嘴唇被槿五温热的唇堵住,槿五手上用力,迫他张开了嘴,那药汁就顺着槿五的口渡到他的口中。尤烈因为太过诧异,甚至没想起反抗,就一口咽了下去。
苦,涩而且酸。
冲天呛人的药味令他反胃,令他厌恶的人传过来的陌生的吻感叫他痛苦。他用无力的十指抵住槿五的肩膀,奋力要推开他,捶打他。槿五却漠视了他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成功喂了一口以后,再迅疾地含上第二口药汤,捏着尤烈的下颌骨,又一次以唇封缄了尤烈的唇。
槿五的舌头在主人操纵下,娴熟而有力地在上面顶住尤烈的舌,两人口沫相融,同一口苦涩至极的药在两人口腔里传递,最后被下颌无力的尤烈咽进喉管。病人虚弱的身体终究无法抵抗一个健康人的控制,碗中药越来越浅,两个人都完全习惯了药汤酸苦呛人的味道。最后几口饮下时,尤烈几乎麻木了。
杏七由始至终呆呆地看着这两个面容相似、气质相异的人紧紧贴在一起,脸面相贴,唇舌相缠。相像的眼睛只注视彼此,形貌相近的粉唇在不同的角度叠合。他们几乎同步地做着吞咽的动作,两个人那幺默契,又那幺互相背离。
这到底是在喂药,还是在进行一场极致的探索?
碗中空下来的时候,槿五率先退开。
他将空碗交回小云手中:“以后夫人不肯喝药,你还来叫我。”
“槿五!”最后一口药还留在尤烈喉中,他一开口就嘶声咳嗽起来。
槿五定定地立在原地一会儿,尤烈咳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漆黑如墨的双眼执着地盯住槿五。那双眼中刻着强烈的怨毒,痛恨,在这一切苦恨的尽处,还有一两分乏味。
杏七不知两人之间究竟有什幺样的牵扯,难道仅因容貌相似,其中一个人被当成了另一个的替身,就会滋生如此强烈的仇恨吗?
日渐西移,槿五披着一身浓重药味,走出了尤烈的房间。杏七看他走路姿态平稳,似乎根本不受尤烈最后那一抹眼神的影响。但接连跨过两个院子,等来到桂四房门附近的时候,槿五忽然身体一栽,两下扑到路边的花木中,扶着道边的榕树就低头呕吐起来。
他捂着嘴,除了刚刚入口的两口药汁以外,什幺也没有吐出来。但槿五像依然被什幺恶心着一样,持续地反胃呕吐着,直吐到双颊惨红,颈上微显青色静脉,全身都痉挛起来,也没再吐出任何东西。
杏七始终在旁边抚着他的背,看他如此凄惨,心里早已急得不行,正想要大声唤别人来,槿五却直起了腰。
他拍了拍杏七,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擦掉嘴边的药渍,然后随手将手帕丢进树下的落花篓子里。
“没有什幺,只是药太苦了。”
这一天,暌违数日的汽笛的鸣声再度响起在西楼门口。
傅西洲从车上下来。这一次他穿着一身灰色绸缎长衫,比起他素日着西装的禁欲模样,要随和从容不少。
他是个很有资本的男人,年近三十,家产颇丰,是柳城最大的地产商之一。他熟读古籍,通晓书法和民族乐器,又懂鉴赏古玩古画。
他生得很英俊,却又神光内敛,带几分儒雅。他禁欲、低调,言语不多,但又成熟宽厚。
在西楼,他是绝对的主人。
他走进西楼,白管家早已等候门口,恭敬迎接。
傅西洲一面往自己的房间走,一面对白管家说:“车上有给夫人们带的礼物,你按照礼单送到各院去。”
“是。”
“杏七接进来了吗?”
“是的。住在杏院之中,五少爷在教导他。”
“嗯。”傅西洲取出怀表一掠,已经五点过半,“今天轮到在谁那里吃晚饭?”
白管家说:“该是四少爷那儿。”
“好。你安排吧,告诉阿四,我换过衣服就过去。”
白管家一直跟着他走到了房里,傅西洲解扣子的时候,白昼湖尚未退出,傅西洲斜他一眼,知道这是有闲话要说了,才问:“这两天家里有什幺事情?”
白昼湖说:“别无旁事。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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