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叹气,“你也不要这么说吧。”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神色愈发冷。我心里惴惴,不知他又怎么了,结果忽然他笑起来,捏了一下我的手指:“你还真可爱啊。”
我:“???”
外婆坐在我旁边,蓬松的花白脑袋一点一点,看上去要睡着了。忽然她开口对我说:“阳阳,那个小花园也要拆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小花园?什么小花园。
我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我。
之后我们就去了外婆口中的那个小花园。
……
“你有什么感想?”他问。
我愣了一会,转头看向他。
“什么意思。”
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的花花草草,碎石小道,每一处都非常眼熟,虽然因为长久不打理显得杂乱,但确实是我做了无数遍的梦里的那个。
他笑起来,牵着我的手往里走。
很熟悉。
跟着他走了一小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稍微不那么茂密的草丛中有一架破旧的秋千,爬满铁锈,已经看不出原来橘黄的颜色。
他牵着我走过去,用手擦一擦,和我一起坐了上去。
我心里乱成一团,找不到一点头绪。
他到底是谁?
这个花园又是什么,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我现在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
最后忍不住问他:“你是谁?”
他望着我笑。
这笑容仿佛愈来愈近,又愈来愈远,晃得我眼花,头晕,太阳穴里像有东西似的疯狂地跳,我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恍惚间,竟然记不太清……刚刚是我问的他,还是他问的我。
“我是叶沐阳。”我答。
他笑。
“你是谁?”我问。
“我是叶沐阳。”我又答。
最后我脑子里越来越乱,所有一切疯狂旋转起来,吵得我双手抱头,抓扯自己的头发,嘴里还在一直问: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又自己回答:叶沐阳叶沐阳叶沐阳叶沐阳……
之后忽然眼前一黑,咚地跌到地上。
像做梦。走过长长一个走廊。
又仿佛是黑暗中,眼睑上映着许许多多的画面。死亡前的走马观花。
我十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
父亲那边的长辈已经不在,小姨一家收留了我,家里还有一个痴呆的外婆。我当时还小,不懂什么遗产,只知道自己如果还想要吃饭,只能待在这里。
何况我还要念书,念书需要钱。
我没有钱。
父母留下的遗产不多,房子、事故中撞得稀烂的货车、以及一些稀薄的存款。我年纪太小,遗产和赔偿金都存进小姨户头,等我十八岁才能用。我和小姨他们住在一起,印象里却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了,只记得经常很饿。
几乎每天半夜都会饿醒,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也会抱着被子流泪。
那个时候虽然懵懂,但隐约也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庭中的存在是突兀的,奇怪的,没有人期待,也没有人会为自己分出额外的爱意。饭桌上不会有为自己准备的那一份,即使自己硬着头皮盛来饭吃,也只是坐在角落麻木地完成任务而已。
填饱肚子。可不能死掉。
每天都在激励自己。
脸皮再厚一点,再坚持一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有住所,有食物,以及勉强置身的空气,这已经足够、而且很好。可以说,再没有比这个好的了。
我有一次夜里从冰箱里偷了食物。
一整包火腿肠。
不敢开灯,在黑暗里一根一根吃掉,吃到最后,肚子里已经饱了,喉咙口因为吞咽得太快,又没有喝水,火烧火燎地疼。但是我太饿了,着了魔一样的根本停不下来。我一边吃,一边反胃,一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挣扎,手指紧张到发抖。
吃完最后一口,厨房的灯忽然亮了。
小姨在门口看我。
灯光太刺眼,自己的丑陋渺小无所遁形。
我含着一嘴的肉肠不敢下咽。
谁知道她只看我一眼,就关了灯,回房间去。我被黑暗笼罩,爬着把包装纸丢掉,蹲在垃圾桶边上吐了很久,才勉强平复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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