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相宁求见军统在哈尔滨的最高长官。等相宁把话说完,长官拉开抽屉,取出一叠卷宗,说:“你是搞情报分析的,你来判断一下。”
卷宗里夹着很多照片,都是李秋琅去过的地方与见过的人,相宁在其中一张上看到了高建中的侧脸,心里一下就全明白了,但还是说:“几张照片能证明什么?”
“所以我们还需要甄别,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我们要知道她是谁的烈士。”长官长叹一声,站起来,走到一个地球仪前,用力转了一下后,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会有人去给她收尸的。”
相宁再也不说一句话。她在离开长官的办公室再次混迹于酒吧,在那里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跟吧女调笑,然后提着喝剩的半瓶劣质酒,醉醺醺地来到与高建中见面的那条巷口,就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一连五个深夜都醉卧在那里。
直到第六天的深夜,一辆黄包车在转一圈后停在她跟前。一身车夫打扮的高建中把她扶上车后,相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你终于出现了。”
高建中在前面一边拉车一边说:“要是我不出现呢?”
相宁反问道:“你会死心吗?”
天快放亮的时候,高建中带着她来到松花江附近的一片坟地。站在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前,高建中说:“我知道你们是多年的好友。”
“她什么时候开始为你们工作的?”
“她不是为谁工作。”高建中说:“她只是在尽一名中国特工的职责。”
相宁低下头站了会儿后回到江边,始终没说一句话,默默地坐在江边一块巨石上,迎着初升的朝阳与冷风。一直到日升三杆后,她才回头对高建中说:“从往来的电文上综合分析,关东军会很快要向山海关增兵。”
“那伪满洲国的动态呢?”
“日本人在中原节节败退,就伪满洲国那些烂鱼能挺住吗?”说完,相宁扭头就走。可是走了没几步,她又折回来,看着高建中,犹豫了一下,说:“希望你们在别处的人能帮忙查找她的下落……”
“放心。”高建中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说:“她既是我们的同志,也是我的妻子。”
为了接收相宁传送来的情报,高建中特别开辟了一条专线,由他亲自接收。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忽然一纸调令就把相宁被召回重庆,出任中美合作所的技术教官。
临行前,相宁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也没有联络高建中,而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码头,跟随旅客登上邮轮。可是,就在她踏进船舱的瞬间,一眼就见到了高建中。他身穿着白色的服务生制服,手里托着一盘热毛巾,笑吟吟地上前,说:“小姐,先擦把脸吧。”
相宁冷冷地说:“你这想送我去重庆吗?”
高建中还是笑吟吟的,在递上毛巾的同时,交给相宁一张纸条,说:“任何时候,你需要联络我们,就把它登在《中央日报》上。”
纸条上是一首《咏梅》的七律,署名叫黄山云。
相宁靠在船舷上把诗默念了一遍,随手撕成碎片,扔进了海里。她闭上眼睛,就听到了汽笛拉响的声音。
第8章 第八章
重庆的夏天奇热难耐,歌乐山下的军统校场就像个巨大的蒸笼。每天,相宁在这里教授学员们联络与通讯、情报的分析与辨别以及行动的技术,有时也会充当那些美国教官们的翻译。她是培训班里唯一的中国教官,也是唯一的女教官,每天穿着美式军服,到了晚上就在外国人招待所里,跟那些美国军官一起喝酒与跳舞,用英语吟唱美国的乡村歌曲。
相宁似乎变得无忧无虑,甚至忘记了射入脊椎的那颗子弹,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这天,总部督察室的胡主任忽然来到校场,用车把相宁拉到嘉陵江边的一个渡口,两人沿着石阶走了很久,来到一幢民居的二楼。胡主任推开窗户,指着街对面一个小院,说:“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相宁当然知道。相家先到了重庆不久就被软禁在此。有人说,这是对他火烧军统大厦的惩罚。也有人说,他只是军统为了掩饰东北惨败的一只替罪羔羊。然而,更多人认为他会有今天的结果,是违背了戴老板的意志所致。
胡主任这时又说:“他既是你的父亲又是你的老师,你为什么不来看望他?”
相宁回答说:“我得避嫌,这里可是重庆。”
胡主任笑了,说:“相先生桃李满天下,连戴老板都听过他的课,你是他女儿,女儿看望父亲有什么嫌好避的?”
相宁却认真地说:“胡主任有什么要吩咐的,请尽管明示。”
“父女一场,你要多去看望他,多关心他,还要分析与研究他。”胡主任说着,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两只眼睛透过镜片直视着相宁,话题一转,说起了相家先重建的地下情报网与他上报总部存档的那些文件。经过甄别,文件里提供的大部分人员的名单、组织代码、联络方式都是根本不存在的。胡主任再次直视着相宁,说:“我们要知道他想**什么?那些活生生的人都去了哪里?”
但是,相宁仍然不相信这就是总部将她调回重庆最终的目的。她挑了个周末的下午去看望相家先。那天,眼看就要下雨,乌云黑压压地聚在嘉陵江上,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相家先正坐在屋里的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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