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音乐,我觉得他要是写个歌名也好啊,都乱七八糟的,也没个页码,东一张西一张,看上去像鬼画符,也就你们这些音乐人看得懂。”张姐叹了口气,“唉,小南啊,你怎么不和塞林格一样当歌手啊。”
我也不知怎么和她说,就说我没他那么厉害,而且他也不是歌手,他是贝斯手。
“反正你们都是搞音乐的啦。你别说,塞林格弹钢琴真好听,小伙儿人又帅,往那儿一坐,女孩子见了肯定都喜欢得不得了,他要是少抽点儿烟就好了。”
我有点吃惊:“你听他弹过钢琴吗?”
“有啊,”张姐说,“我有一次过来做饭,在楼下遇到一个小女孩在哭,说是来找她爸爸要学费,但她爸爸不给她开门,她就对着那扇门哭,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都觉得那小姑娘怪可怜。我上来就随口和塞林格抱怨了几句,他就问我孩子在哪儿,下楼去把那小姑娘带上来了!给了她学费,还留她吃饭,女孩一直在瞅那架钢琴,他就弹给她听了,真是我见过人最好的明星了,要是少抽点烟就好了……”
张姐说着说着又扯到了抽烟上,我还沉浸在塞林格给小女孩弹钢琴的画面里,不由就想起《麦田守望者》的微电影里,那个背着黑色吉他,带女孩穿越大雪森林,沉默寡言的青年。
进屋后果然又是一片静谧,塞林格多半在楼上睡觉,我就先去收拾工作室了。今天该做小扫除了,得给张姐腾出地方。
推开门一张乐谱被风轻轻扇起,飘到脚边,我蹲下捡起来,看着确实像鬼画符,我都能想象他飞快地写上又飞快地划去的过程。音乐人的乐谱都长这样,只要自己看得懂就行了,不会规规矩矩画蝌蚪。
低头收拾散落乐谱的过程像在玩拼图游戏,不知不觉就能把他昨晚写的曲子哼出来,有些不完整,大约是半成品,有些基本成型了,也许是写着备用的,有的是多声部的编曲,必须花点儿时间才能想象出它们最后的样子。
别人觉得这工作室乱得像地狱,在我眼里这里更像音乐的天堂,只要懂它的语言,走进来,看到的、听到的,全是。
蹲地上把散落的乐谱一张张收好,却发现有一首抬头标着w的歌,好像缺了一页。
我蹲地上哼了一遍,确定不是错觉,主旋律看起来似乎很完整,第二段的副歌甚至进行了三遍,就结束在这里好像也未尝不可,但这是一个编曲的谱子,引导全曲走向的贝斯线还没有走到真正的终结式,吉他的一小段solo更像副歌前的蓄势待发,不管怎么看我都不觉得它会完结在这里。
然而到处都没找到遗失的乐谱,把手里那叠乐谱从头到尾理了理,看是不是夹在里面了,或者是我放错了,但也没有。
我盯着工作台一角的字纸篓,心想不会是他错手扔掉了吧。
身后传来张姐惊讶的声音:“小南,你在垃圾桶里翻什么呢?”
我把所有丢弃的乐谱都展开看过了,还是毫无斩获,只得放弃地起身。
张姐看我满手的烟灰,摇着头:“你们音乐人哦,我真是服了……”
我说:“张姐,待会儿你打扫的时候注意一下是不是还有一张乐谱。”
“丢了一张?”张姐有点紧张,“不会吧,那塞林格又得怪我拆他房子了……”
那天我还要送塞林格的suv去保养,就没有多待。车子堵在立交桥上,我脑海里一直回旋着乐谱上的旋律,魔怔了一般,这是首很棒的曲子,旋律虽有些悲情,但编曲澎湃有力,远雷般的贝斯,暴风雨的鼓点,呐喊的吉他,都让人情不自禁想听听demo。
回到家接到张姐的电话,那张乐谱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担心塞林格丢了乐谱,还是遗憾没能看到这首歌真正的结尾。
花了一个晚上,我将所有编曲默了出来,塞林格留了一半的乐谱,对我来说,吸引力就像哥德巴赫猜想之于全天下的数学家,像断臂维纳斯之于全天下的艺术家,你就是忍不住想辣手摧花看看。
开了电脑和键盘合成器,边写边弹,循着贝斯的轨迹,填好了鼓点,写好了吉他,装饰上电音,因为原曲的声部丰富而饱满,所以每一条旋律线都能写得酣畅淋漓。当混录好的曲子从音箱中完整地流出,不知不觉天都已经亮了。
这是好几个月以来写完的第一首曲子,虽然是塞林格的歌,同样让我倍受鼓舞。我不知道填完的部分和他的初衷相差多远,但那仿佛已经不重要了。
拉开窗帘,太阳在两栋摩天大楼的缝隙中升起,像点燃的篝火。
bonfire。
我默念着这个词,它像是影片开头的片名,如一抹流沙般被写进我的脑海里,风随时会带走它的印记,我必须抓紧时间。
回头翻出背包里记录灵感的本子,我现在一点都不困,这是一个很棒的歌名,是本子里某一段灵感在呼唤,也是漫长极夜后的日出。
——
我又开始写歌,因为再也没办法自己唱了,所以用弦乐替代了人声,租不起录音室,尽管吉他和贝斯我都能弹,还是只能用键盘合成编曲,但也聊胜于无了,上传到网站,几个月的沉寂,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期待。
这天要去玛莎拉蒂的门店取那辆suv,我先去给张姐开了门,拿了车钥匙就走了,路上却接到张姐的电话,她在那边急得不得了,说让我赶快回去,我问了几遍她都没说清楚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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