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几天以后他们回到了山沟深处的孤山子屯,小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看山谷里浓雾消散,当然他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他花了更多心思想要把课上的有趣,夏末对他的工作丝毫没有兴趣,每天摇着大蒲扇喝茶看论文,等气温升高就去找条山涧游泳钓鱼。但是他买了几个足球带来,小舟稍不留神,抬头就会发现班级里只剩了女孩子,男孩全被夏末勾出去踢球了。小舟自己气个半死。但那夏末可是个从头到尾透着混不吝气质,青春期没完没了的大男孩,小舟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法子。
夏末开着越野车拉小舟往返在两个村子里,带着锅碗瓢盆行李被褥油盐酱醋,小舟觉得没脸,自己就是最矫情的支教学生。夏末听了他的话就一怔,“有条件舒服点,反倒找罪受那才叫矫情。能办到的事,为什么不舒服点?我要是会开飞机,就跟师叔借直升飞机了。”
小舟本来抗议的声音就不大,这一下就全憋回去了。
有一天夏末去拉了许多足球篮球,跳绳,滑板,每个孩子一双轮滑鞋。小舟跟他说后两样全都是白费,因为村里都是泥土地,夏末就瞅着他不说话,把他盯的发毛。第二天夏末就去买来了沙子水泥,在村子里找来几个会做泥水活的,一个下午就抹出一大片水泥地。等水泥一干,小孩子们玩闹时快乐的尖叫声就能刺穿他的耳膜了,他不得不停下一半的课去教小孩子们滑冰。从那以后小舟再也不跟夏末拆台,也不再怀疑夏末会有想干而不能干的事。
晚饭后的夏夜,夏末有时笼堆火跟小舟烤鱼烤玉米,有时候就是摇着扇子跟他在外婆家的老杏树下闲坐,有时候来劲了会哄外婆唱一段地方戏。
小舟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坐着,听外婆用古老的方言唱上一段,看夏末跟外婆贫嘴。晚上七点十五分,外婆花圃里的夜来香准时绽放。
有时候他把头放在膝盖上,睡眼朦胧地看着这个宽敞的农家院落,听夏末妙语连珠,想他那时候曾经无数次地想象,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夏末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的。
有一天夏末塞给他一把木吉他,说是从邻居家借的,一面窃笑着看他,“我摸到你左手上的硬茧,你肯定后来改学了吉他。”
小舟无奈地抱起吉他,在夏末的撺掇下唱那天没唱完的歌。
“昨天的你可曾想到昨天的未来如现在
现在的你可会想到现在的未来
未来的你可能想到未来的未来
像昨天已不在
也许哪一天一朵云带给你一点悲哀
也许那时你会回忆起现在……”
“嗓子真好。”夏末靠在大黄身上,在他唱完里良久以后才说。
乡下夜晚的黑暗,是小舟从前没有想到的,他甚至都不知道真正的夜晚就应该是漆黑如衣橱里。院子上空有一弯细细的月牙,外婆怕招蚊子把屋里的灯也熄灭了,只留了院子里一点方才烤鱼的残火。小舟能看见夏末的面部轮廓,知道他在看天空,却看不清他的脸。
“听你唱歌,就觉得特别寂寞没希望。”他说。小舟只能猜测他在不高兴,夏末的声调不是特别起劲,“但是也确实很好听。如果你不是特别擅长学习的话,做个偶像歌手其实也不差。”
“我觉得我是实力派。”小舟一本正经说。
夏末被他逗笑了,突然起身坐在了他身边。“你心里难过吗?你都长大了,长得还挺成功的。为什么难过?”
小舟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不知不觉弹了一段科幻电影里的配乐,没想起来是哪个电影里的。夏末挨着他懒散散地坐在外婆家的台阶上,盛夏夜里夏末的身上特别热,烤得他焦躁,他觉得现在如果他要是说话,一定会出丑,不知道为什么。
“再唱一首。”夏末大概以为他不会回答他。
小舟换了个调子,专心拨动琴弦。
“谁说月亮上不曾有青草……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姑娘啊,我等你来
谁说做个男人注定要蹉跎
谁说你的心里荒凉而曲折”
他唱“姑娘”的时候,夏末发出轻笑,他在黑暗中红了脸,他知道夏末什么意思。十八岁唱姑娘,在夏末眼中就跟八岁唱沧桑的情歌一样可笑。
“去可可西里看海,有种穷途末路的浪漫。” 夏末古怪地说,“我会把你身份证撅了,拉你回家给你一碗鱼汤泡饭,再加一个煮土豆,煮的软~软~的,你还想流浪吗?”
小舟笑得脸发烫,“闭嘴,这是我的保留曲目,将来我如果时运不济,地铁要饭就用它了。”
“太沧桑了,不好不好,不适合你这种小孩子。”夏末说,“换一个欢快的。”
小舟低下头,手指在琴弦间快速拨动,旋律欢快却不清澈,仿佛在快速弹动橡皮筋,果然夏末摇头,“这旋律不好听。”
小舟“啪”地一拍吉他,收住前音,还镇住了夏末,小舟轻轻呼吸,压低嗓子,一边在吉他上拍击着吉他,一边唱:“每当你孤单寂寞的时候
才会把我咽下
每次你想起我的时候
我已经冷冻了半年了
你总是说我是一成不变
我是淡而无味的
所以我总是滞留在你的唇边万古不化
没有法式面包温柔温暖温馨的内心
过于圆滑顺滑柔滑那是新疆拉条子
我不想做你家冰箱
可有可无的那块点心渣
我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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