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吗?”躺在床榻上的女人慢慢说,“我要走了,奥古斯都。”
房间内并无侍从,门窗紧闭,魔法灯维持着房间内的微弱光线。她的嗓音带着久病的虚弱,语调却是沉稳的,从容不迫得像鸟停在枝叶上,让人忍不住想象她曾有过的峥嵘岁月,想象她年轻时的美貌雍容。
厚重的床幔阻隔在两人之间。
她要去哪里不言而喻。
然而奥古斯都没有答话。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雕塑一般笔挺挺跪着,连眼睫也不曾透露丁点即使是最为细微的动容。
那只手从床幔的缝隙中伸出,停在他的脸上,指弓如骨,青筋紧绷,像枯蝶落于顽石。
“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奥古斯都?”
“我没有,母亲。”他低声说。
“……你还在生气。”曾被尊为皇后的女人又说,除了语速过于缓慢,几乎没有半点最初的虚弱,“我犯了错,你是该生气才对。”
隔着床幔,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我没有,母后。”奥古斯都仍只是说。
但在香料氤氲的香气里,这对话没有半点母子应有的温情。
“我与你父亲的结合,是家族联姻的结果。”她换了个话题,在这肃杀的气氛中慢慢讲着过去,“我对这段婚姻不抱太大的期待,所以你父亲的温柔讨好让我受宠若惊。”
她在说自己的丈夫,可那口气,和说起一个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那年我十九,你父亲二十二岁。我十三岁与他订婚,本该是十六完婚,但他远赴战场。为此我等了三年,后来他时常提起这件事,说他内心有愧。”她仿佛也随着这段年轻的日子快乐起来,因为她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点温柔,“但是你父亲却不知道那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光,因为我遇见了……他。”
那一点温柔竟然也不是给她丈夫的。
“我那时候真是愚蠢。一个油腔滑调的绣花枕头,一个擅长讲故事哄骗女人的自大狂,一个谄媚讨好的面具取代了皮肉的花架子,一个狂妄的骗子,一个肮脏的小偷,一个……一个轻浮的、放荡的吟游诗人。”她哼笑,似悲似喜,像是讽刺,又像是自问,“我即将和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男人成婚,为什么会爱上这种龌蹉货色?”
这一生里她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因此也没人回答她。
现在她问出来了,唯一的听众没有回答,她却蓦地松了口气。
奥古斯都平静得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生身母亲在倾吐对另一个男人的倾慕,而被倾慕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小人。
那只停在他脸上的手为此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试探他的表情。
她说:“你在听吗,陛下?”
“是的,母亲。”奥古斯都回答。
虚弱的女人为这古井无波的应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说:“你像你父亲……这是理所应当的。你们是同一种人。”
然后奥古斯都终于在这场对话中主动开口:“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母亲reads;。”
“啊,那可真是不错,你的血液里有我的狠毒和你父亲的聪明。”曾经的皇后说,“我杀了你父亲,现在你来杀我。”
她像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轻描淡写地将那段云播诡谲的战争一笔带过,也不在乎奥古斯都的回答。像她这样的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她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叹息自己输了,还是叹息别的什么。
“婚后我们确实相处得很愉快,你父亲冷静谦逊,而我的家庭教育就是绝对服从丈夫的命令,所以在外界看来,我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得蜜里调油,尤其是不久之后我就生下了你,法师天赋卓越的你——帝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贵妇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却还不得不撑着笑脸恭维我。你见过她们的那副样子吗,陛下?你肯定没见过,女人不会用丑陋的脸去面对你这样的男人。让我来告诉你好了,她们就像是地下的小劣魔披上了美人的皮,伪装得不伦不类,还没进宫门我就闻到她们心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曾经的皇后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着笑着她就咳嗽起来,可那只手始终牢牢地、不轻不重地抚在奥古斯都脸上,描画着他的面孔,像是妈妈爱抚年幼的孩子。
奥古斯都又沉默下来,似乎是因为无话可说。
“后来你的父亲又是征战,你知道,那段时日总是在打仗。你父亲没有你那么天才,他领导的人类只能勉强抵抗那些怪物的进攻,打打地精侏儒,抢夺他们的地盘。帝国的领土总是被侵犯,帝国的尊严——那时候帝国还没有尊严,苟延残喘罢了。”
“人民朝不保夕,忍饥挨饿、担惊受怕,贵族们只会在宴会上寻欢作乐,帝国的军人倒是一心为国,但是他们的力量太微弱了……你是个好皇帝,陛下,不要惧怕恶语中伤,这个国家依赖着你,而不是你依赖这个国家。”
她毫不停歇地、一鼓作气地继续说了下去:“你的父亲走了,皇宫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宴会还是一天天照开不误,那些贵妇们挤到我的面前,花言巧语争相讨好,试图获得我的青睐,为自己的丈夫谋利。”
“这时候他来了,陛下,他又来了,穿着豪华的服装站在宴会的中心弹琴,唱我们都听过的英雄故事,王子救回被抢走的公主,勇士打倒巨龙,炼金术师发明了点石成金的药剂,一些不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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