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皇后又笑了一下,极其短促,以至于分不清她是在笑还是冷嗤了一声:“呵。我最开始以为他是个噩梦,我害怕他会打破我所拥有的生活,但是我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因为在我没有出嫁的时候他是我最喜欢的吟游诗人,这一点不难查到……你在听吗,陛下?”
“是的,母亲。”奥古斯都给予了回复。
“后来的事你大概都查到了,我受他的蛊惑,派人在返回途中伏击,杀死了你的父亲,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我知道。”曾经的皇后说到这里猛地拔高了音调,“‘蛊惑’?不!陛下,我要告诉你,我根本没有受到蛊惑!”
奥古斯都说:“印象深刻的反驳。”
“他是个有名的吟游诗人,但是他说的远比他唱的好听。他编了一个谎话,他说同样是贵族,凭什么你父亲手握重权征战四方,我却只能龟缩在深宫里靠针织绣艺打发时光——我完全被说服了,那时候你才十五岁,法师课程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你还不懂得怎么做一个皇帝,而我,我却知道该怎么做——”
“你应该杀了我,母亲。”奥古斯都说。
那只放在他侧脸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可你是我儿子啊。”曾经的皇后微不可闻地、拼尽全力地说,“你是个好皇帝,我输了。”
奥古斯都凝视着那只落在床幔之外的手,他此前几乎都在保持沉默,这时候却忽然自言自语道:“你中了毒,母亲,但这是你情人的情人为了报仇所下,和我没有关系reads;。十五岁之前我在老师的法师塔上学习法术,你不杀我,是因为找不到办法。还有父亲的死,一部分原因是你确实想要掌权,另一部分原因是——你怀孕了,母亲。”
床幔中原本衰落下去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床上的女人发出“嗬嗬”的气音,落在床幔外的枯瘦手腕挣动着,奥古斯都看了一会儿,轻轻将那只手放回床上,摆在她身体的一侧。
“大部分你说的话我都不相信,母亲。”他站起来,轻轻整理床幔,遮挡住床上瘦骨嶙峋的女人,“你没有那么重权,因为你生下了那个孩子;但你也没有那么多情,因为你杀死了你的情人。你妄想在最后表现聪明,说些好听的话引起我的共鸣,谋求怜悯,但到最后你依然很愚蠢。”
“……你、你……”曾经的皇后勉力挣扎,轻盈的床幔随此轻轻鼓动。但她并不是希望以此站起来或者反驳什么,她挣扎只是为了摆脱此时残酷的现实,就好像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
“圣埃克家族以你为耻,母亲。那个意外诞生的孩子被你送回之后,你的兄长立刻将此事告知于我,以真名向神灵起誓,宣布家族对皇室的忠诚,并且立即将你除名。最后,你的毒不是我下的,但为了回报你,我没有阻止。”
床幔不动了。
奥古斯都退后几步,房间内原本没有打开的魔法灯随着他的动作点燃,床上的气息逐渐微弱,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曾经的皇后断断续续地问:“他……”
然后她死了。
奥古斯都转过头,赤金色的长发照亮了灯火。
门开了,一道曼妙的身形走进来,毕恭毕敬跪在他的脚下,柔软的铂金发松松挽起,像是月光。
“茜茜,把母亲送回圣埃克,再去一趟索拉森林,告诉精灵王,我将不日拜访。”
“是否……”
“不必,圣埃克的现任家主为帝国作出了很大贡献,一切既往不咎。”
“是,陛下。”
深夜,兰斯特洛·圣埃克被一阵寒意惊醒。
他有些恼火,像他这样年纪的老人已经很难睡个安稳觉了,通常都是一夜昏昏沉沉直到天明,偶尔睡意上涌,也会被频发的尿意逼着起身,再次躺下的时候又是疲倦却清醒。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脾气,便听见一个冰冷的嗓音:“陛下说交给你处理。”
听到前两个字的时候兰斯特洛就一跃而起,使者的这句话说完,他已经披上了正式见客的外衣,脚蹬兽皮长靴,衣着整齐丝毫不见窘迫,想来年轻时候也是花中浪子,连使者也被他不符合外表和年龄的速度镇住了,顿了一下才消失。
空阔的房间里,兰斯特洛面对放在床边的朴素棺材。
他心有所悟,轻轻打开它。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睡着了一般躺在天鹅绒软垫上,双手在小腹上合十。
她的手里绽放着一朵火焰一样红的落生花。
这是帝国的国花。
他呆呆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去,却不知是想要触碰死去的女人,还是触碰那朵活着的花。
最后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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