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有密室。一名应者端坐在漆黑沉亮的桌案前,身上还是穿着未尽司那黑里金边的宽大斗篷,一张脸被遮得严密,什么也看不见。
“请询忘尘谷所在,尽快。”
应者答:“只知其在黄河以北,许是玉州。曾有人偶然闯入过一次,在冬月间,说那里梅花堆满白雪,山水楼阁一望无际,一众粗布麻衣的凡尘俗人在浑似仙境的地方里穿行喧嚷。”
“玉州如此之大,怎么寻得一个小小山谷?”
应者思而后答:“忘尘谷中所寄居的都是江湖里心死归隐的前辈,一切只凭一个‘缘’字。你们大可先进入玉州,沿山脉而寻,兴许有缘遇到入世采风的谷主——倦闻客。”
他看见她神情中略显失望,离开的时候是右手撑着桌子起身。他以为她还会有问题想问,可她确实是转身走了。心间有些失落,长长的叹息还未终止,她又含笑折返,坐回案前。
“去年在风州边界,我问千珠府偷盗夜明珠的四个神秘人是谁,也是你。”那名少年应者的老道与聪慧,给她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印象。
应者点头。她拍掌,一个高大的男人躬着身体推门而入,直直看向自己,眼里是热烈的笑意。他便也笑了,双手扶起帽檐揭开,是一张青涩难掩绝世风华的少年脸膛。
——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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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州远在北方,为了赶在与星月护法约定的时间前回到紫藤林,两人快马加鞭。
一日投栈,掌柜问要几间房,林崖扬手,“一”还没成形,就听得风小枫沉静说出“两间”。他不由得问:“你确定?”
女子睨他一眼,仿佛他的行为才是不可思议。掌柜意味不明地一笑,乐得多收一份房钱,赶紧叫来小二带客官看房。
入夜,周遭都安歇了,却有人跳窗而出,攀到隔壁的窗外意欲翻入。早已站在窗前等候“窃贼”多时的女子暗自一笑,他大掌刚一伸进窗缝,就被她几下打出。
隔着窗子,两只截然不同的手一阵打斗。终是他技高一筹,破窗而入。
男人笑意懒散,抱手倚在合上的窗边,看住坐在桌前貌似镇定的女子,眼神赤|裸。
他叹:“女人就是奇怪,明知是必然的事情,却偏偏要自欺欺人,难道多花一份房钱心里会更舒坦?”
她喝一口水,“不把钱都花出去,白等着盗贼来偷吗。”
林崖笑得岔气,她不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盗贼?他走过去,双手撑在桌上,探头看她:“那你猜我是什么贼?”
这还用说?
——他都把女子压到床上了。
这世间,唯cǎi_huā贼最是fēng_li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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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连着翻了两天的山脊,才终于望见一缕炊烟在山间升起。
那是一座朴素到底的茅草屋,屋外扎了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左边鸡笼,右边鸭舍,木门两旁的窗台外摆置几只泥红色的花盆,养着新鲜灿烂的重瓣棣棠与木香。
老夫妇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只知春夏花开,秋冬花谢,岁月不长也不短,不急亦不缓。风小枫在院内帮老婆婆喂鸡鸭,林崖泡了茶,向老人叙说着外面的风云变迁。
“人这一生,空空来空空去呐……”
黄月半升,屋内只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在苟延残喘。风小枫半躺在床上歇息,透过门缝看见林崖捧柴来来去去。不多时,他端着一只冒着腾腾热气的铜盆子进了屋,放到床脚,笑意绵绵。
“起来啊。”
她坐起身,不知他要干什么。他拽住她的脚踝拉到床下,放入那盈盈亮亮的热水之中,伸手往盆里掬一捧水,轻轻浇灌她的脚背。
那双脚和她的身体很不一样,走过太多的路,踏磨了太多坎坷,脚底是糙硬的,此刻更是紧绷。他细细抚过每一片纹路,捧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在她的低处,埋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只一团暗。可灯火摇动间,偶有时刻他露了侧脸,落入眼底的总是一钩笑意。他的手掌比那热水还要滚烫得多,她想问他知不知道。
许是觉着水变温凉了,他又添一勺热水,截然不同的烫意融合而来。水是柔弱无骨的,将她四面八方包围不留一丝缝隙;而他的手是有实际触感的,摸在她的脚上,就像锤击着她的心脏,让她止不住战栗。那一双手,平素那么有力,此刻却正在给于着比温水更加无尽极致的柔情。
她被彻底击碎了。
铜盆里一滴接一滴漾起浑圆的涟漪。
他抬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仿若天地都被打开;夜色散去,山间开满了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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